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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爷的斗争 (布丁琉璃)


  “不,”张远山又朝后一步,弓着的身子又低垂了些许,他将头埋得很低,拢袖齐眉,态度极为恭敬。陆浅葱看不清他的表情,唯听见他的声音有了微微的哽咽:“当年老师遭遇横祸,学生自顾不暇,未能照顾好师母,心中已是愧疚万分,今得知姑娘又被襄王给……给……”
  才高八斗的张远书竟有些词穷,结巴了半响,只恨不得下跪狠狠磕两个头来表达自己的悔恨之意。
  陆浅葱已有些动容,宽慰道:“不怪大人。我和阿娘都很清楚,能请得动大蛇的人物只有那么两三个,张大人那时不过一介寒门学生,实在是无能为力。”
  往事回忆总是过于沉重,陆浅葱将喉间酸涩强咽下,想说些轻松的话题,便随口说道:“张大人乃是先父最得意的门生,如今能承先父遗志,立身朝堂,激浊扬清,先父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阿爹生前最喜你,还跟阿娘和兄长开过玩笑,说要招你做女……”
  女婿二字还未说完整,陆浅葱便意识到了此话不妥,便生生止住了话题。她斜眼,心虚的朝江之鲤瞥去,果然见他俊朗的容颜忽的冷了下来,抱臂倚在一旁,勾着嘴角似笑非笑道:“女什么?女婿?”
  陆浅葱将头扭在一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张远山倒是面皮薄,面容唰地一下通红,连耳朵尖都冒着淡淡的粉色,他直起身,眼神飘忽不定,局促得不敢直视陆浅葱。
  半响,张远山从广袖中摸出一块水红色的帕子来,紧紧攥在手中,迟疑片刻,终是侧着脸朝前走了两步,将帕子递给陆浅葱,视线紧张得不知该往哪儿放似的,磕磕巴巴道:“你的求救……帕子,可惜没来得及……给江侠士……”
  见到那块帕子,江之鲤的眼神一暗,劈手将其夺过来,借着昏黄的火光,他展开帕子看到了上面的一行小字。江之鲤一怔,随即眼神重新温和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寒光乍现只是一场错觉。
  他用拇指摩挲着‘乌山镇,江之鲤’六个字,别有深意的望了陆浅葱一眼,笑道:“想的是我?”
  “那是自然。”陆浅葱在心里默默的补充:日思夜想。
  一旁的张远书抿着唇收回空空如也的手,浓黑的眉毛微蹙,又很快展开。他镇定的扫视一眼江之鲤,又看了看陆浅葱,微红着脸别过头,斟酌道:“你们……?”
  江之鲤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望着陆浅葱,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完全将决定权交到陆浅葱手中。
  被两个男人这般注视,陆浅葱只是坦然一笑,温声道:“小女子,已有心仪之人。”
  她说得委婉,张远山却听明白了。他一怔,喃喃道:“哦,这样……很好。”顿了顿,他又局促的摸了摸鼻子,似是释然道:“嗯,很好。”
  月色西沉,天上的星辰疲惫不堪似的映在水洼中,一眨一眨如同渴睡人的眼。月光浸润下的张远山青衣卓绝,更添几分茕茕孑立的寂寥。
  江之鲤翻身上马,修长的双臂从陆浅葱身侧伸过,抖了抖缰绳道:“此地不宜久留,出城再说。”
  张御史欲言又止,半响,只是轻声道了声‘珍重。
  马蹄哒哒,穿过街道上了山间小道,张远山还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朝她拱手道别。陆浅葱想回身看他一眼,却刚巧撞上了江之鲤略带笑意的视线。
  她回身坐好,不敢再四处乱瞟,任由江之鲤驱策,迂回着将自己带出临安城去。
  远山重叠,树影重重,四周万籁俱静,唯有聒噪的虫鸣永不休止。两人间过于安静的气氛着实太过古怪了,陆浅葱便开口道:“连夜回乌山镇么?”
  江之鲤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可感受到沉重而有力的心跳。他平静的说:“前方四十里有一家客栈,先带你见一个人”
  陆浅葱想起之前落雁说的话,心中揣测江之鲤要带给她看的那个人,估计就是当年陆府被灭后仅存的证人了。
  其实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除了重见江之鲤的欣喜外,她更多的是对他的愧疚之情。陆浅葱是个面子薄的人,千言万语堵在喉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憋了半响也只迟疑的说上一句:“你……受伤了不曾。”
  江之鲤轻哼了一声,微凉的鼻息拂过她的耳畔,如同一片羽毛划过心尖,勾起一阵陌生的颤抖。他说:“有。”
  陆浅葱一时有些紧张。
  谁知江之鲤继而道:“伤在心里。这些日子我常想,如果你不原谅我了,该如何是好。”
  陆浅葱半响无言,她不确定江之鲤这句话究竟有多少分量,不知道将她的爱和他的情放在一杆称上称一称,是否也会有同样的重量。
  明明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她却跟着了魔似的,不可抑制的为他的只言片语心跳如鼓。
  暮春的风明明还很凉爽,陆浅葱却觉得浑身燥热得慌。她不着痕迹的抬起右手,覆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轻声说:“对不起。”
  江之鲤叹了一声,胸膛因发声而微微震动:“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
  陆浅葱没说话,表面依旧淡定如初,唯有一颗心跳得更厉害了,她简直想伸进胸膛抓住这颗不听话的小东西。
  得不到她的回应,江之鲤有些不满的样子,回手一拍马臀,马儿吃痛跑的更快了,陆浅葱一个后仰稳稳的栽进了江之鲤的怀中。
  她惊呼一声,诧异的睁眼,看到漫天的星子,和比星子更亮的他的眼。
  江之鲤双手若即若离的环着她,嘴角微微一勾,清冷的嗓音如梦如魇,勾魂摄魄。他说:“浅葱,你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在你的眼里心里,可有那么一星半点儿在意的东西?”
  有啊。陆浅葱几乎是在心中呐喊:最在意的莫过于你了。

  ☆、第47章 红梅二

  马儿奔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小镇上。
  远处夜雾缭绕的山峦,坑洼崎岖的青石小路,给这座小镇增添了几分清幽鬼魅。陆浅葱有些紧张的抓着马鞍子,夜风袭来,她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江之鲤立即觉察到了,随手解下外袍罩在她身上,指了指前方唯一亮着灯的土楼道:“到了。”
  乌黑的布袍不算太干净,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却足以让陆浅葱倍觉温暖和安心。
  马儿打着响鼻,哒哒哒的在土楼门前停下,江之鲤先翻身下了马,随即朝陆浅葱张开双臂:“下来,我接着你。”
  这一画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陆浅葱拢着身上的黑袍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黑袍翻飞,红裙飘飖,她落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她一手拉进肩头的黑袍,一手抵在江之鲤的胸膛上,微微仰首认真的看他,两人视线相撞,发丝交缠。江之鲤稳稳的将她放在地面上站好,镇定的说:“外边冷,进去吧。”
  陆浅葱收回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心脏的节奏,噗通噗通,跳得跟她的一样快。
  江之鲤推开土砖楼的木门,门扉上斑驳褪色的‘福’字已是破破烂烂,似乎风一吹就能将这烂纸卷去。陆浅葱跟着江之鲤进了门,随即有一个跛脚的老人从蛛网密集的墙根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勉强站立朝江之鲤行礼,用苍老而粗粝的嗓音道:“公子。”
  这个老人实在生得难看了些,灰白的头发稀稀落落的挂在头顶,皮肤干皱,一只眼睛是瞎的,翻着浑浊的眼白,整个人伛偻且嶙峋,说是可怖也不为之过。
  可他对江之鲤的神情,却是十分恭谨。
  “别怕,这是我堂中的一名前辈,逃离大蛇后隐居在此,可信之。”江之鲤递给陆浅葱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回身问那老翁,语气是陌生的冰冷:“人呢,没死吧?”
  老翁颤巍巍的提起一盏油灯,答道:“照公子吩咐,捆在楼上。”
  两人的对话平静而冷漠,恩怨仇杀于他们的嘴中,就跟讨论吃什么菜一般平常,但奇怪的是,陆浅葱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此经波折,让她彻底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变成了一个真正坦荡的女人,她爱江之鲤的温柔体贴,也爱着黑狐的所有不完美。
  她爱着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由感动构筑出来的虚幻的梦影。
  江之鲤从老翁的手中接过油灯,朝吱呀作响的木楼上走了两步,又伸手将头顶一个斗大的蛛网扫去,把昏黄的油灯往她脚下凑近了些,剑眉微挑道:“慢些上楼,看得见么?”
  说话间,他伸出骨节修长的手牵住了陆浅葱的衣袖,一步一步护着她上楼。
  二楼只有一盏昏灯,一把积了厚灰的椅子,还有一张零星散落着稻杆的床榻,潮湿阴冷的霉味,伴随着一个男人的□□扑面而来。
  江之鲤将陆浅葱护在身后,很平静的将油灯搁在椅子上,室内的光一下亮堂了许多,床上被铁链缚住的男人似是受不了这光线似的,眯着眼缓缓抬起一张狰狞的脸来,打量着来人。
  这真是一个狰狞的男人。
  凌乱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胡子邋遢,满嘴是血,一道显目扭曲的疤痕横贯脸庞,他直起身牵动了链子,陆浅葱这才发现他的双手双脚都无力的垂在身侧,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状态,显然是被打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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