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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爷的斗争 (布丁琉璃)


  陆浅葱转身跑下楼,跑进雪花绵软的后院中,脚步踟蹰半响,终究没有勇气再迈出第二步。她摇摇头,又一步一步的退回屋中。
  如此往返两次,心中天人交战,情与理的冲突折腾得她几欲奔溃。
  风雪似乎更大了,陆浅葱用冰冷的手指裹紧了身上的冬衣,心想:这场风雪,怕是一整晚都不会停歇了。
  她暗自咬牙,心下一横,终是鼓足勇气搭上门栓,猛地拉开了后门。
  风雪呼啸而过,迷离了她的眼。陆浅葱费力睁开眼,定睛一看,凌乱的雪地上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唯有残留的零星血迹昭示赵徵的存在并非梦境。
  他走了。
  陆浅葱松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一夜无眠。
  ……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陆浅葱便听见楼下传来刘大娘的一声惊呼:“哎哟,这里怎么躺了个人!”
  陆浅葱立即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揉着眼底的乌青茫然道:不会吧,莫非……是他?
  正怔愣着,楼下传来了阵阵拍门声,刘大娘又惊又慌的喊道:“陆小娘子,快来看看!你家门口躺了个人!”
  陆浅葱赶紧披衣起床,步履匆忙的奔下楼,猛地打开了酒肆的大门。
  此时天还未全亮,白雪覆盖的街道上空荡无人,陆浅葱低头一看,赵徵果然蜷缩在自己门口,身上盖了一层薄雪,僵硬如石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是怎么从后院绕过来的,在这躺了多久,是死是活……
  陆浅葱赶紧蹲下身,伸手将他身上的积雪拂去,露出他那刚硬的、青紫灰败的脸来。
  她颤抖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有微弱的气息拂过。
  他还活着。陆浅葱的手这才不再颤动,经过一晚的煎熬,心情也总算平静了下来。
  刘大娘提着油灯过来,身后跟着她男人。刘大娘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不禁吓了一跳:“哎哟流了好多血!这脸都紫了,人也僵了,不会是死了吧?”
  刘伯探了探鼻息,说:“还有一口气吊着,快救人!”
  “可是,可是这么大个人该往哪儿放呀!”刘大娘家只有两间平房,还有个尚未婚配的女儿在家中,实在不适合将男人带回家去,不由有些着急。
  夫妻俩急了片刻,刘大娘忽然一拍手掌,喜道:“我可忘了!我记得陆小娘子的酒肆上有一间空房,可否能请小娘子伸伸援手,暂且容他在你客房中躺一躺,我们立刻去请大夫。”
  陆浅葱心想:我现在也是待嫁的姑娘,况且这半死不活的男人还曾是我的前夫,待在我家中亦不合适……
  她嘴巴张了张,眼神扫过赵徵浑身的箭伤和灰败的面色,拒绝的话终究不忍再说出口,只好点头道:“带他进来吧。”
  汉金双方都为了赵徵闹得天翻地覆,谁又能想到他既没有死,也没有逃回临安,而是来到了这偏僻的边陲小镇?既然天意如此,不如顺水推舟。陆浅葱眸色清冷,嘴角却缓缓挂出一抹意义不明笑来,心中有了计较。
  刘大娘和刘伯合力将赵徵抬进酒肆,放到铺好被褥的客房中躺下,趁着刘大娘去请大夫的间隙,陆浅葱烧了炭盆放在赵徵的床边。
  忽然想起一月之前,也是在这张床上,赵徵欲对她用强,却被她用香炉砸破了脑袋,他亦是这样一副血流满面、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陆浅葱心中郁卒,伸指隔空戳了戳赵徵的额头,冷笑道:“你活该!”
  …………
  刘家夫妇请来了镇上的大夫,从昏迷不醒的赵徵身上剜除了四支带血的箭头。包扎好伤口后,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手中的笔顿了许久,方落笔开乐药方。
  陆浅葱见大夫面色凝重,忍不住问道:“大夫,赵……他何时能醒?”
  大夫长吁一口气,搁笔叹道:“他身上有四处箭伤,头也磕破了,颅中恐积有血块,竟还能顶着饥寒,一路奔波至此,也算是命大了!至于何时能醒,老夫还真没把握,若能熬过这两天便无大碍了,若是熬不过……唉,看造化罢!”
  兴许是为了躲避追捕,赵徵并没有穿戎装,穿的是一身玄黑的常服,又浑身脏兮兮,因而并没有人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襄王赵徵。战乱之际,流民遍野,也不知他是怎样孤身逃到此处的……
  刘伯摇头叹道:“挺年轻英俊的儿郎,也不知是从哪个州县逃来的,落得如今这个样子,爷娘见了该多心疼啊!”
  刘家夫妇都是要糊口的劳动人,因而从药房抓好药之后,便告辞回家干活去了。陆浅葱要将药钱给他们,他们执意不肯收,只叮嘱陆浅葱留心照拂伤患,有什么为难之处可随时去找他们。
  晌午,酒肆的客人渐渐散去,陆浅葱从炉子上取下煎着的药汤,倒在搪瓷碗里,放凉了些许,便端上二楼给赵徵送去。
  赵徵依旧昏迷着。
  陆浅葱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冷冷一笑,用瓷勺舀了药汤,喂至赵徵的嘴边,还在鬼门关徘徊的赵徵自然毫无反应,棕褐色的苦涩药汁便顺着他苍白的唇角淌了下来。
  陆浅葱颇为苦恼的蹙起了眉头,想了想,她迟疑的伸出手,捏住了赵徵刚毅的脸颊。
  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赵徵。
  以前她心悦赵徵的时候,最多也就和他拉拉手,或是倚在他的怀里,后来闹翻了……唉,后来不提也罢。
  只是,那是的赵徵总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陆浅葱还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毫无招架之力模样,一时间心中有些复杂,说不出哪里怪怪的。
  赵徵的面色显示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是异常苍白,牙关咬得非常紧,怎么也掰不开,手脚也有些抽搐。陆浅葱心中诧异,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顿时吓了一跳,他的体温实在是太烫了,烫得吓人!
  他发烧了。
  正无措间,陆浅葱却忽的感觉到手上巨疼,低头一看,却是赵徵无意识间抓住了她的手掌。陆浅葱还以为他醒了,可定睛一看,赵徵依旧双眸紧闭,显然仍处于昏迷状态,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
  赵徵滚烫的掌心死死的握着她的五指,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惨白的唇微微张合,发出无意识的□□,陆浅葱心里多少有些发慌,担心赵徵会就这么死了。
  她厌恶赵徵是一回事,亲眼看他死在自己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他若死了,那自己的这笔账又要找谁算去?陆浅葱一咬牙,一根一根扳开赵徵铁钳似的手指,将自己发红的手掌抽出。
  她嚯的起身,提裙奔下楼去,谁知下楼得太匆忙,险些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正巧进门的江之鲤单手稳住她的身子,担忧道:“你怎么了?神色如此慌张。”
  “江公子!”陆浅葱情急之下,竟是一把抓住江之鲤的袖子,蹙眉道:“他快死了!”
  江之鲤有些摸不着头脑,问:“谁要死了?”
  陆浅葱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江之鲤说。颓然半响,她哑声道:“……赵徵。”
  江之鲤万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赵徵的名字,神情微不可察的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阴影,连嘴角的笑意都淡了些许,还未等陆浅葱细瞧,便转眼归于平静。
  江之鲤静静的看着她,神情看不出喜怒:“他在你楼上。”
  陆浅葱一时心急,没有听出江之鲤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只胡乱的点点头:“他受伤了,高烧得厉害……”
  话还未说完,江之鲤却是面无表情的上了楼,一把推开了客房的门。
  案几上的药汤冒着残余的热气,赵徵依旧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陆浅葱跟了上来,猝不及防看到了江之鲤一张阴沉的脸,顿时愣了愣。
  江之鲤一直都是张扬明朗的,嘴角永远带笑,陆浅葱很少看到他这般凝重肃杀的神情……直觉告诉她,江之鲤并不欢迎赵徵。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江之鲤很快恢复了正常,嘴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朝楼下喊道:“时也!”
  那个背着青铜重剑的高大男子立刻闪上楼来,恭谨的垂首道:“公子有何吩咐?”
  江之鲤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默片刻,转过头来问陆浅葱:“他曾数次置你于死地,你不怨他?”
  陆浅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气若游丝的赵徵,点点头,又飞快的摇摇头:“那是两码事,他能狠心对我,我却不能见死不救。”
  江之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才吩咐时也道:“去把不知叫来。”
  陆浅葱袖下的十指紧绕,她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江之鲤。
  ……
  不知先生很快就赶到了。他还是老样子,肥头大耳,笑得慈眉善目。
  江之鲤朝赵徵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冷淡的吩咐不知:“救活他。”
  不知先生不多说也不多问,撸起袖子便开始施诊,又是针灸又是喂药的,折腾了半响,赵徵的呼吸总算渐趋平稳了,手脚也不再抽搐。
  诊治完毕,不知先生留下了几个药瓶,嘱咐陆浅葱按时给赵徵喂药换药。陆浅葱道了谢,不知便又挺着大肚子乐呵呵的出门去了,屋里只剩下陆浅葱和江之鲤,以及一个昏迷不醒的赵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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