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对谢太太道,“祖母,我去请教大师几个问题。”
谢太太笑,“去吧。”其实她也挺想见见大师的,奈何人家大师没请她,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请自去便有些失礼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只当未见谢莫忧脸上的羡慕,谢太太带着谢莫忧游览西山寺。中午用过素斋,又在预定的小院儿里歇息片刻,待下晌便要回府了。谢太太让这院里服侍的小和尚去叫谢莫如一声,趁着天色尚早下山。
谢莫如出来时,后面跟着小沙弥拎了个食盒。
谢太太到了车上方问,“与大师说些什么,中午都未回来用饭。”
“是大师未出家时写的游记,上次与二叔到山上的时间有些晚了,许多看不懂的地方没来得及请教。这次正好顺道一便问明白,中午看小沙弥送去的饭是双份,我就在大师那里用了。”谢莫如精神很不错。
谢太太一笑,谢莫忧道,“大姐姐,游记能借我看看么?”
“二叔在看,等二叔看完吧。”
谢莫忧先道谢。
待谢尚书回府,知道妻子今天去庙里求了好签,笑道,“阿柏大婚在即,可见是吉兆。”准不准的,求个好签起码让人心里高兴。说实在的,谢尚书是不大信这个的。
谢太太笑,“莫忧也求了一支好签。”
谢尚书笑看向谢莫忧,“这就更好了。”
谢芝问姐姐,“什么签,姐姐给我瞧瞧。”
“不行不行,签文可不能乱瞧。”
谢兰问,“大姐姐求的什么签?”不是两个姐姐一并同祖母去的庙里么。
谢莫忧道,“大姐姐没求签。”
“为什么呀?”祖母和二姐姐都求了。谢莫忧觉着谢莫如摆架子绝对是一把好手,便学了谢莫如的话道,“大姐姐说,有心事的人才会求签,她没心事,故而未求啊。”
谢尚书听得一笑。正说着话,谢松谢柏兄弟也回来了,谢太太索性令素馨叫谢莫如过来松柏院,一并用晚饭。
谢太太先得谢莫如宽慰,再得神佛安心,对儿子的大婚之事终于放下心来。
宫中卜出的大婚吉日正是十一月二十二,谢家接旨后,便着手准备宴饮宾客之事了。
一应礼仪皆是在公主府进行,谢家自家也会摆酒款待亲朋,只是新郎新娘皆在公主府,热闹归热闹,到底有些别扭。不过,尚主的都这样,大家也习惯了。就这样,谢家上下也是个个忙的力倦神疲,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第二日还要早起,等着公主过来问候公婆。说问候是好听,寻常人家是媳妇给公婆请安,如今娶了个公主媳妇,公婆不给她请安就是好的。但依礼节,公主大婚第二日也要到婆家来,认一认婆家的亲戚。
谢尚书父子三个,谢柏这做驸马的不必说,便是谢尚书谢松也得了一日假,带着谢家第三代,俱在松柏院等侯公主。这倒不是谢家架子大,公主虽是君,但也有礼数约束,迎接公主,中庭便可,无需出门相侯。尚主人家,公主便是高高在上,对婆家也要客气几分。而且,今日是认亲,是故,谢家便在松柏院等着了。
宜安公主一来,排场自不必说,谢家上下行大礼,宜安公主颇是和气,柔声道,“公婆切莫如此,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自有身边女官上前扶起谢太太,谢尚书这里是谢柏亲自来扶的。初做驸马,要适应的东西还很多,譬如爹娘给媳妇磕头啥的。
公主一来,上位自然是公主的。谢尚书谢太太都坐了下首,谢柏把家里人介绍给公主认识。公婆是长辈,谢松这做大伯的,是平辈,大伯弟媳妇什么的,今日见面是基于礼数,以后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多。主要就是晚辈,谢莫如谢莫忧芝谢兰谢玉上前给公主见礼,宜安公主命女官一人赐了一份见面礼,女孩子的是头面首饰,男孩子得的是文房四宝,都是很得体妥贴的东西。
宜安公主又道,“我听说魏国夫人闲云野鹤,不拘俗务。我不好打扰,莫如替我代个好儿吧。”论血缘是远亲表姐妹,论关系又是妯娌。宜安公主也听人说起过大长公主之事,亦知方氏久不见人,故此,她也只是基于礼数提上一句罢了。
谢莫如道,“是。”
谢太太心下大慰,看宜安公主行事,并不像跋扈之人。
谢柏又请公主去了谢家准备的院落休息,中午尚书府设宴款待公主,又是一番热闹客气。待用过午饭,宜安公主便回公主府了,谢柏自然一道回去。谢府诸人送至二门,望着公主驸马走远,这才回身去松柏院说话。谢莫如见李青媳妇在几个管事媳妇堆儿里,便召她到跟前耳语几句,李青媳妇便去了。
一时,李青媳妇到松柏院,谢松谢莫如等已各回各院,各自歇息去了。便是惯常在谢太太跟前的谢莫忧,也回了自己院子。谢太太谢尚书于卧室说话,素蓝见李青媳妇过来,问,“嫂子可是有事?”
李青媳妇原是谢太太身边儿服侍的大丫头出身,此时便不去打扰谢太太休息,对素蓝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劳姑娘替我传个话儿吧。”
“什么话儿。”看李青媳妇笑眯眯的模样,府里又是大喜庆的日子,便知不是坏事。
谢尚书谢太太夫妻正坐在榻上说话,谢太太剥个桔子道,“看着公主性子不错。”
谢尚书亦道,“是啊。只要他们小夫妻和睦,我就放心了。”
老夫妻两个说些儿孙事,素蓝进来添茶,谢太太问,“刚刚谁来了?”外头听到有人说话。
素蓝笑,“是李嫂子,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刚刚大姑娘打发她去外头看了看,对她说,二爷要是骑马,就不用过来回禀,倘是坐车,就让她过来禀一声。她见太太歇着,便没进来,叫我代禀。”
谢太太登时笑了,与谢尚书道,“这孩子,就是心细。”自己儿子自己清楚,除非雨雪天,不然谢柏向来是骑马的,他不惯坐车轿,嫌气闷。今日既是坐车,必是与公主同车。谢柏的脾气,尚书府出身,二十岁的探花,少年得志,倘不是公主相邀同车,怕是他做不出来主动说‘与公主同车’的话。
谢太太心下欢喜,对谢莫如便不吝赞美了,道,“这次阿柏大婚,家里这么多道喜的亲戚朋友,我原还想打算叫阿枫媳妇过来跟我忙上两天,不想有莫如莫忧打下手就够了。莫如这孩子,的确能干。”关键是也不见人家怎么忙,就把事办得又俐落又好。谢莫如效率高,谢太太自然会更多倚重。至于谢莫忧的心情,人早晚得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谢尚书耐心听了,谢太太忽然叹了口气,与丈夫道,“腊月初一,是莫如母亲的生辰。”一般来说,都是做媳妇的要牢记婆婆的生辰,到谢太太这里,是反过来的。主要是方氏以往也显赫经年,哪怕这些年方氏不再出门,她的生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忘记的。
谢太太这话说的多精准,莫如母亲,是啊,莫如母亲。谢莫如一日较一日的出众,谢家不再漠视谢莫如,自然也不会漠视她的母亲。
谢太太发愁的是,方氏的生辰要怎么办。谢太太低声道,“大办吧,她那个脾气,肯定不成。”更不能当不知道,忘了。正是因谢家不能再“忘”下去,谢太太方与丈夫商量,“庆不好庆,贺不好贺,衣裳首饰,恐怕她根本不看一眼。”这可怎么办?
谢尚书一言便解了老妻的难处,道,“不如与莫如商量看。”谢家可以供奉着方氏,但,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如今烦难,是不知怎样才能让谢莫如满意。既如此,不如直接与谢莫如商量,让谢莫如明白,谢家看重她,尊重她。
谢太太道,“要依莫如的性子,怕会说,不必家里麻烦了。”
“大加庆贺,的确不妥。倘莫如这般说,就置办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给她。这些年,魏国夫人心里记挂的就是莫如了。只要莫如好,她也就放心了。”方氏的行止,其实并不符合谢尚书的审美。但方氏有一件事非常明智,当初谢太太想抱了谢莫如来养,方氏宁死不肯。
这一步,方氏明智至极。或许,再过经年,便是方氏收获的季节了。
这一步,也是谢家憾事。当日未觉如何,如今错失至宝,怎不令人吁叹。
谢太太道,“要依我说,这倒不必再问莫如了。咱们问,倒像故意似的。我命人置办些东西便是。”
“还是问一问她。”谢尚书道,“有时,规矩礼数显的繁琐,可是,只有规矩礼数做全,才能显出诚意。”你不问她,她也能明白家里的难处。但,这是不一样的。谢莫如难道会看重一场寿宴,她难道不知道她母亲的寿宴是绝对没法大办的吗?她都清楚。她要的也不是寿宴,她不求签,不信神佛,那,她信什么?她不信你,也不信我,她只信她自己。
她帮你理家,揣摩你的喜怒,探知你的心事,宽慰你,讨好你,她要什么?夸奖赞赏?金珠玉宝?不,如果她要的是这些,你我何需在此烦难呢?
她要的是地位。实实在在的地位。
她一句不言,你已经不能忽视方氏的生辰。她不开口索取,我已劝你给她她想要的。我愿意这样做吗?是的,我愿意,这个孩子,如此机敏聪明。她知道父母之心,特意吩咐下人去看一看我小儿子是不是与公主同车。她不说一句奉承的话,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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