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大长公主这辈子都没这样发愁过,忍不住与程离抱怨一句,“永福要是个能听劝的,我真宁可折寿十年。”
还是得进宫。
宁荣大长公主主要是给宜安公主宽心,拉着宜安公主的手说了谢家诸多不凡之处,“这世上有几人能弱冠之年便中探花,谢探花的人品才学那是有目共睹。就是贵妃娘娘,这是谢探花嫡嫡亲的姐姐,贵妃娘娘行事,宫里这些年谁说过一个‘不’字么,可见周全。再有谢太太,时常进宫请安,你也常见。心里自当有数的,对不对?”可别听永福胡扯啊。
宜安公主只管低头露出半个羞涩的小侧脸,她听到过永福公主回宫后关于未能羞辱谢姑娘的抱怨,也知道宁荣大长公主是特意来开解她的。当然,心下更加明了这桩联姻对胡氏家族的重要性。宜安公主从不介意这种有目的性的联姻,谢柏她已见过,相貌俊雅,探花出身,陛下与太后娘娘都没委屈了她。这桩亲事,她是愿意的,大家各取所需罢。至于外头谢姑娘如何,她堂堂公主,又不与谢家人住一起,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怕不顺利。她不去招惹,难道谢姑娘会寻她的不是?谢姑娘又不是疯子。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实在不比面前这位姑姑好命,这位姑姑有个霸道非常的好娘,不姓穆也能改姓穆,甚至能长公主、大长公主顺顺当当的走过来。她倒是姓穆的,她的父亲为国战死,只是她这一生也只能是个公主了吧。
耐心听完宁荣大长公主这一套话后,宜安公主道,“我看永福还是不乐,姑姑有空不妨劝她几句,我与长泰都劝过她,她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替姑姑不平。其实,要我说,谢姑娘什么的,就是不看我的面子,想一想姑姑,何苦拿出来一说再说。让外头人知道,咱们皇家人,难不成倒成了别人的嘴上谈资,到底不美。”
宁荣大长公主心下大安,道,“好孩子,我也正想着与永福说呢。都是误会,就是看谢贵妃这样的周全人,也得知道谢姑娘什么的,多是以讹传讹,叫人误会了。”
宜安公主微微一笑,又陪着宁荣大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宁荣大长公主方去慈安宫。
永福公主就在慈安宫陪伴胡太后,见宁荣大长公主来了,起身见礼。“哪儿就这般多礼了。”宁荣大长公主笑挽着她的手归坐太后身畔,自己也坐了,道,“我是在家里闲了,过来打听打听宜安什么时候添妆。早大半年前就把添妆礼预备出来了,就等着呢。这等来等去,怎么还没个信儿呀。”
胡太后笑,“已经着钦天监去卜吉日了,你莫急,待卜出吉日,第一个跟你说。”
宁荣大长公主笑应一声好,又夸了宜安公主几句,顺带奉承胡太后几句,方道,“前儿还听说永福她们出门打猎,我还说呢,女孩儿转眼就长大,这会儿喜欢游玩儿,也不必拘了她们,就这几年,正是自在呢。”又问永福公主可猎到什么猎物。
永福公主果然道,“甭提了,本来挺好的,一道出去玩儿。路上偏遇着谢家那丫头,我本想替姑祖母出口气,不想长泰靖江都劝我,只得罢了。”还一幅惋惜的口吻。
唉哟,幸而长泰靖江都是明白人,宁荣大长公主叹,“我的公主哟,这是哪里的事儿啊,姑祖母何尝受过委屈。”拉着永福公主的手道,“咱们是什么身份,谢家是臣子之家,哪里有公主与臣女计较的理。好孩子,我知你对姑祖母好,可你想想,姑祖母这都祖母辈的人了,难道还与个毛丫头认真?眼瞅着宜安就嫁给谢探花了,咱们倘总说谢家不是,岂不叫宜安脸上难看。”
永福公主真没想到这个,叫宁荣大长公主给提了醒儿,胡太后亦道,“这话是。怎么说也是宜安夫家呢。”胡太后对谢家没啥意见,就是实在不喜谢莫如。只是如今宜安公主下嫁在即,也不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只得忍了。
宁荣大长公主笑,“我也是刚想到这个,再想想宜安,反正谢姑娘得罪的是我,以后谁都别提了,我也早忘了。只要宜安过得顺当,我就高兴。”
不管怎么磨着嘴皮子,总算把这祖孙二人给劝住了。好在宁荣大长公主一番苦心没有白费,起码永福公就便与长泰公主道,“再没有比宁荣姑祖母更宽厚的人了。”
长泰公主微微一笑,世间之事就是这般莫测,平息永福皇姐的人,竟是宁荣大长公主。既做得如此好事,不留名果然不是宁荣大长公主的脾气。
☆、第47章 她想要的
谢太太要去上香,且又非休沐之日,故此,华章堂的课要停一日。
晨间早起,地上竟有薄霜轻覆,菊花已凋,冬梅吐蕊,不知不觉冬日已到。身上也换了夹衣,谢莫如去花园散步,园中除了几十株梅树,已无胜景。谢莫如并不赏景,只是一圈又一圈的走了半个时辰,张嬷嬷叫她回去用早饭时,颊上红扑扑的,鼻尖儿已沁出汗珠儿。
早饭是清粥小菜,杜鹃院的早饭虽不奢侈也还丰盛,不过今天去庙里,故而备的是素餐。待用过早饭,侍女服侍着谢莫如梳着换衣,谢莫如交待谢嬷嬷,“嬷嬷服侍着母亲用午饭,天儿冷,加个热汤锅子。刚刚的玉兰片不错,中午给母亲也尝一尝。”
张嬷嬷都应了,看着丫环给自家姑娘系好披风,笑,“姑娘还是喜欢紫色。”以往自家姑娘的衣裳多是深深浅浅的紫,谢莫忧身上则是深深浅浅的红,张嬷嬷心里是不大服气的。她老人家觉着,论出身论人品,两位姑娘合该换一换方是。如今,姑娘争气,得了太太青眼,衣裳是要红有红,要紫有紫,结果,姑娘还是喜欢紫服。张嬷嬷有些感叹,以往的不平倒是没有了。
谢莫如道,“红与紫只是两种颜色,像秋菊与冬梅,哪个好,哪个不好?”世上之物,世间之事,何为贵贱,又何为尊卑?齐桓公之前,无人觉着紫服尊贵,齐桓公喜着紫服,于是,紫服贵重。齐桓公说“我厌恶紫色的气味”,不再着紫,于是,紫服低贱。瞧,贵贱尊卑就是这样简单。孔子说,“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圣人有诸多所恶,可惜,这个世界,圣人说了不算。
谢莫如有些出神,就听秋菊腊梅齐笑,“姑娘真是,拿我们打趣。”
谢莫如也笑了,带着紫藤梧桐,先去了正小院儿外请安,继而去松柏院。
谢莫忧已经在了,谢莫如给谢太太请了安,姐妹二人彼此见礼。略说几句话,车马备好,便随谢太太出门了。
谢太太让两姐妹与自己一车,一则如今天冷,坐在一处暖和,二则也可路上说说话解闷儿,谢莫忧把紫铜手炉用帕子包好递给祖母,道,“我听说西山寺的签灵验的很,祖母,你在西山寺求过签么?”
谢太太暖着手,笑,“求过。”
“灵不灵?”
“自然是灵的。”想到上次求的那支签,谢太太不禁微微一笑。
谢莫忧与谢莫如道,“大姐姐,到时咱们也去求签吧。”她如今对谢莫如格外客气,以往那些挖坑的事,再未做过。
谢莫如道,“妹妹有心事?”
谢莫忧一笑,“没有。”
“求签总要为什么而求,以卜吉凶。”没事求什么签呢。
谢莫忧哑口,转而问,“大姐姐为什么事求签?大姐姐也有心事吧?”
“我不求签。”
谢莫忧追问,“难道大姐姐心里就没有一点儿想卜问的事。”她才不信,让谢莫忧说,谢莫如母族就是大麻烦,现在出门,多少人见了谢莫如都要寻些麻烦的。她不信,谢莫如就不发愁。
谢莫如摇头,“没有。”
睁眼说瞎话到谢莫如这个境界,谢莫忧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反正她是要跟着祖母求签的。
谢莫如倒没觉着自己是说瞎话,她从来都是说实话,至于谢莫忧信还是不信,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谢太太笑眯眯的听着姐妹两个说话。
西山寺是名寺,且多有贵人家于山中修建别院,故而,还有专供车马行走的山路,不过,也不是一条坦途直通古寺。待到石阶处,便要下车步行。
山路旁有梅树稀疏,谢莫忧道,“待这些梅花儿开了,景致更好。”
谢太太笑,“仔细脚下,你们不惯出来,天儿冷,早上降了霜,小心路滑。”
谢莫忧过去扶在谢太太一畔,素蓝见谢莫如没有上前的意思,便扶着谢太太另一侧。谢太太让紫藤梧桐两个好生服侍谢莫如,别叫姑娘摔了。其实,论体力,谢莫如真不用人服侍,到西山寺时,谢太太谢莫忧都有些喘了,谢莫如还跟没事人一样。因早先打发管事过来,预定了院子,知客僧见是谢家女眷,忙过来引路。谢太太心里有事,先去大殿烧香,又求了一签。谢莫忧亦求一签,小沙弥捧着签筒到谢莫如面前,谢莫如摆摆手,小沙弥便退下了。
出来接待谢家的和尚法号知远,也是帝都名和尚。知远和尚还是头一次见有不喜求签的女眷,有些意外,问,“谢姑娘不求签么?”
“不求。”谢莫如道,“文休大师在么?”她不是为求签而来。
知远和尚便知道这位不求签的谢姑娘是哪位了,笑,“在。师祖知道姑娘要来,已吩咐弟子,上次姑娘似未能畅谈,姑娘来了,只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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