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坐下吧,今日找你们来,是因我身子不好,大夫说要静养一些日子,不能太过劳累了。我是徐家的宗妇,执掌着瞻园的中馈,徐家家大业大,这家不可一日无主。你们姐妹四个都识文断字,身边也有教养嬷嬷指点着,所以我今日将掌家之权交给你们姐妹四个,以后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你们处置。”
大嫂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徐家姐妹四个暗道,对视一眼,八只眼睛飞快的交换眼神,纷纷出言相劝:徐妙仪:“大嫂,万万使不得啊!你保养身体要紧,我懂得医术,这几日给你针灸,开药,好好调理身体,很快就能康复的。”
徐妙清:“嫂子,管家之事,我们姐妹只懂得一点皮毛而已,实在担当不起这份大任。”
徐妙溪:“大嫂,我和四妹妹平日还要去家学上课呢。”
徐妙锦年纪最小,上前抱着陈氏的胳膊撒娇,“嫂子,我的好嫂子,账本我都看不懂呢,怎么帮你管家?您就别为难我们啦。”
“大妹妹,你过来。”陈氏朝着徐妙仪招了招手,徐妙仪狐疑的坐在了床榻旁边的绣墩上。
陈氏拍了拍徐妙仪的手,说道:“你是长姐,理应承担其这份重担。我在闺中时,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帮助母亲管了好几年的家了。不会不要紧,可以慢慢学嘛,你聪明伶俐,这点家务事难不倒你。”
“你又是家中嫡长,家中奴仆谁敢不听你的?一切按照府中定例安排下去就行了。若有不会的,来问我便是,我定知无不言;若有奴大欺主,存心蒙骗的,不用报我知道,直接撵出去。”
“这——”被赶鸭子上架,徐妙仪赶紧推脱,说道:“管家之事可不是玩笑的,瞻园单是奴仆护卫就有五百余人,对外还要人情来往。我……我承受不来这份重任。”
行医不惧,杀人都不怕,这家务事太能磨人了。
陈氏说道:“女孩子家的,总有一天要嫁人,给人当媳妇,还能在娘家当一辈子小姑子不成?男人在外当差,女人在家主持中馈,千百年来都是这么个道理——哪怕是皇后娘娘,也要打理六宫呢。谁天生就会管家?都是慢慢学来的。莫急莫急,嫂子会教你的。”
陈氏的话无可挑剔,无论是谁都无法指责她为难小姑。徐妙仪若一味推脱,说就是她这个小姑子贪图享乐,不愿意承担嫡长女的责任了。
其实陈氏并非病的到了无法理家的地步了。昨晚丈夫指责她糊涂,不应该和吕侧妃的娘家有来往,说徐家女和吕家郎如何如何不相配。
陈氏觉得很委屈。不满意吕家的求亲就算了,大不了再找呗,反正金陵多得是青年才俊,总有一个和大妹妹相配的。
可是为何说我糊涂?我娘家的族妹写信来问,难道我要置之不理,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我的颜面何存?将来回娘家走动,岂不是被族人暗讽无礼?当了一品世子夫人,就瞧不起族人了?
你们徐家是新贵不假,可我们陈家和吕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别说百年前了,就是五十年前,我们广邀亲朋,大宴宾客的时候,你们徐家还在凤阳耕地呢!
如今天下太平,族人们多有考科举做官的,依然身处仕族上层,难道我们读书人家出来的子弟,会辱没了徐家门楣不成?
陈氏越想越气,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来调/教眼高于顶的小姑子的性子。教导她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礼节和规矩,教她何为尊卑、何为作为女子的本分。
新贵家族,就应该把规矩立起来,否则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陈氏机关算尽,以为到了下午徐妙仪就受不了了,哭啼啼的找她求帮助。
但是并没有如此。
陈氏在床上躺了三天,连徐妙仪的影子都没见到!瞻园也没出什么乱子,日常事务一切照旧,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倒是陈氏的一个陪房哭天抹泪找来了,“夫人啊!大小姐分明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啊,稍有差错,一双眼睛杀气腾腾的就瞪过来了,要打要杀的,求夫人救命,老奴身子骨弱,实在经不住十板子啊!”
陈氏郁气在心,本来想借着拿捏徐妙仪出出气的。没想到自己的陪房先过来哭诉了,吵得她脑仁疼。
陈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陪房哭道:“老奴管着府里的礼尚往来,因卫国公府家里添丁,府里要送满月礼,大小姐不满意老奴的回答,要打老奴十板子呢。”
陈氏觉得徐妙仪虽然性子直爽,脾气急了些,倒也不是鲁莽张狂之人,便不太信陪房的话,对丫鬟说道:“你去问问大小姐,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丫鬟来了,连二小姐徐妙清也跟来了。
陈氏忙说道:“二妹妹怎么来了?唉,不过是奴婢的一点小事,不用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的。”
“大嫂在病中,理应经常来瞧瞧的。”徐妙清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连看都没看跪下哭泣的陪房一眼,视之为空气。说道:“这三日,大姐姐带着我们一起理家,深知大嫂以前当家不容易。大嫂辛苦了。”
徐妙清以前是个最省事的小姑子,性子安静讨喜,陈氏也最喜欢她。不过好像自从徐妙仪回家后,徐妙清近墨者黑,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了。这一席话明面上是感激陈氏这几年对徐家的付出,暗里的意思,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陈氏叹道:“唉,身为当家主母,教养小姑,管家理事本就是我的责任。你们姐妹几个以后出阁嫁人了,也会做这些事情。这管家的学问大着呢,要立威,也要以理服人。”
徐妙清说道:“大嫂说的是。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不是谁的哭声大、谁的资历老就是谁有理。”
此话一出,低声抽泣的陪房赶紧收声了。
徐妙清依然不看陪房,对陈氏说道:“卫国公府添了一个孙子,我们徐家和邓家是世交,要送满月礼。大姐姐要送礼的按照以往的分例理出礼单来,她倒好,就照着以前的单子抄了一份敷衍。大嫂,以前是旁支庶孙的礼单,现在这个卫国公府世子夫人生的嫡孙,若是送一模一样的去了邓府,不是当面打脸吗?”
☆、第84章 半子之期
没想到自己自诩规矩,却阴沟翻船,被自家陪房扯了后腿,陈氏怒火攻心,对陪房说道:“大胆刁奴!敢如此懈怠,差点得罪了世交,打你十板子都算轻的!”
陪房连忙跪地磕头求饶,“夫人,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我们当差的难免也有疏忽之时。这事确实是奴婢的错。可是奴婢跟着夫人嫁到府里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当众打板子,五年的体面啊,说没就没了,这要奴婢以后如何有脸面继续当差办事呢?奴婢央求大小姐,说奴婢愿意革了半年的银米,或者一年都行,看在奴婢这张老脸的份上,留一点体面。可是大小姐铁石心肠,无论奴婢怎么求,怎么退让,她坚持要打,逼得奴婢实在没有法子了,只得跑到求夫人说说情。”
世子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心腹陪房最清楚了。无非是想□□小姑子嘛,她存心要配合夫人,给徐妙仪难堪,所以故意在礼单上出了差错,想要徐妙仪服个软。
不过徐妙仪不懂旧例,但是二小姐徐妙清是懂的,周围伺候的教养嬷嬷们也是门儿清,当场就揪出了陪房的毛病。
徐妙仪在军营当过两年军医,行事风格和父亲徐达一样,都是雷厉风行。既然一定要掌家,她就决心把这事办好了,不让大嫂有挑嘴的机会。
在掌家第一天,徐妙仪就效仿父亲军营立下规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陪房的行为明显是过了,而是明知故犯的大过。徐妙仪当然知道打板子最伤脸面了。可是陪房摆明了是故意制造乱象,徐妙仪就决心不给她脸面,坚持要打十板子。
陪房跑到世子夫人这里求援,是存了“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意思。将自己的脸面和陈氏的体面捆绑在一起。
一边是心腹,一边是小姑子,前者还明显不占理,但是陈氏觉得徐妙仪坚持打板子这事不放,不肯罚俸取代,是专门打给是她这个大嫂看的。
陈氏的心越来越沉:怪不得都说小姑难缠!以前三个小姑都懂事听话,觉得言过其实了。现在来了个徐妙仪,犹如一滴墨水进了鱼缸,全都染黑了,就连妙清也站在她那边,不给我这个嫂子面子了!
陈氏有心维护陪房,说道:“二妹妹,此事是她的不对。只是她是从小伺候我的老人了,身子骨弱,不禁打的,若打坏了,外面恐怕有人编排大妹妹苛待旧仆。有碍你们四个女孩子的名声。你看这样好不好,她毕竟是我的陪房,就交由我处置吧。”
徐妙清点点头,“我们姐妹暂代大嫂主持中馈而已,当然最终要听大嫂的。”
陈氏对陪房说道:“革你半年银米,夺了瞻园的差事,去乡下看管田庄思过吧。”
眼不见心不烦,陈氏如此处置,也算说得过去。徐妙清和陈氏嘘寒问暖了几句,就告退了,“……大嫂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徐妙清回院的路上,遇见三妹妹徐妙溪拿纨扇扑蝴蝶玩耍,徐妙溪迎过去问道:“那个刺头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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