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昨晚在穿着单衣,以老迈之躯在秋风里吹了半夜,不得伤寒才怪呢!
连结发多年的老妻都没有发觉丈夫的打算,还为李善长可惜,“唉,好容易从凤阳乡下回到京城,这官位还没坐热呢,就生了一场大病。”
李善长暗道:不生病,就要被胡惟庸一起拖到绞刑架了。
每次吃药,李善长只喝一口,剩下的药汁都暗中泼到了池塘,因此他的病一直不见好转。
燕王府。
朱棣双拳重重砸在书案上,“李善长太狡猾了,他已经嗅到不对劲,挣脱了我们的大网。”
马三保说道:“殿下布局胡惟庸家喷泉石笋,还有祖坟冒红光的神迹,他已经不可能翻身了,除掉胡惟庸,铲除淮西党,李善长只是头没牙的老虎,将来不足为惧。”
那有什么神迹,都是人为。朱棣命人打通胡惟庸花园的地下暗泉,石笋是早就深埋进淤泥的,顺着泉水喷了出来,至于祖坟半夜冒红光,是点燃了特制的烟火……
朱棣深吸一口气,说道:“时机已经成熟,你和刘家人说,可以开反击了,成败在此一举。”
洪武帝十三年,岁末,胡惟庸之子胡大郎的车驾突然被后面一辆普通的马车超过了,而且两车并行时有过激烈的碰撞和刮擦。
胡大郎大怒,京城地界,居然有人超他的马车!不能忍!
于是闹市中人人都看见胡大郎命车夫狂抽马匹,追赶前方马车,路边摊主百姓纷纷避让,偶有被胡大郎车驾撞翻了摊位,货物散落一地,只能自认倒霉。
前方马车拐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似乎放慢了速度,胡大郎胜利在望,命车夫继续追赶,浑然不觉有人从路边屋顶上跳到了马车上,刺客身形敏捷,从车窗翻到了车厢里,像是早已练过千百遍,双腿夹住了胡大郎的脖子,轻轻一扭。
咔嚓一声闷响,胡大郎颈部断裂,无声无息的死去,前面赶车的车夫根本没注意到小主人已经死亡。
刺客探了探胡大郎的鼻息,低声说道:“为诚意伯报仇,一命偿一命。他死了儿子,就用你儿子的命来赔吧。”
刺客将胡大郎的尸首扔下马车,做出飙车时意外坠车,摔断颈骨的假象。
胡惟庸老年丧子,悲痛之下,将车夫一剑封喉,对外宣称是车夫畏罪自杀。可不知为何,本该拿着抚恤银子回乡的车夫的遗孀突然去了刑部衙门击鼓鸣冤,说丈夫被丞相胡惟庸所杀。
作者有话要说: 刘基和胡惟庸的儿子都离奇死亡,一个坠井,一个飙车出车祸,实在太巧了。
舟觉得里头有阴谋,于是做出了这个推测……或许我太阴谋论了。
妙仪的老公发威了,你们怕也不怕?
☆、第247章 福无双至
燕王府。
秋风里,菊花开的正好。果子成熟,压弯了树梢,到了收获的季节。
一柄锋利的小刀割破红苹果的果皮,从顶端开始,果皮一圈圈落下,蜿蜒不断,厚薄均匀,露出细腻嫩白的果肉。
静养了两个月,徐妙仪的脸上总算有些血色了,肚皮凸起,就像藏了一个西瓜。她摸着小腹里的“西瓜”,看着窗外三个孩子们。
朱高炽正在练习射箭,永安郡主骑着西洋小矮马慢慢溜达,永平郡主在奶娘的帮忙下采摘菊花,她要编一个花篮送给母亲。
自从得知表哥朱守谦堕落,被弹劾即将押送京城,徐妙仪先是愤怒,差点动了胎气,后来道衍禅师时常来燕王府做客,徐妙仪的怒火渐渐平息,只是对朱棣一直淡淡的,也不和他吵架。
但她什么都不说,比骂他还难受,朱棣一直陪着小心。
朱棣一边削着果皮,一边说着最近惊动朝野的胡惟庸杀害车夫大案,给妻子解闷,“……人命关天,父皇大怒,命锦衣卫带着仵作去验尸了。”
徐妙仪以前对验尸就颇有心得,帮着朱棣破过几桩案子,朱棣的话立刻引起了她的兴趣,“车夫的遗孀说丈夫是天生的左撇子,这就很简单了,用左手自刎的,伤口应该是从右到耳后,伤口过喉约一二寸,且右边的伤口深,从中间开始到左边会慢慢变浅,因为疼痛会让握刀的手变得颤抖。如果是他杀,咽喉的伤口的深浅会比较一致。”
今天难得妻子有了精神,朱棣连忙说道:“茶馆酒肆里都在讲这事,要不要去外头坐坐,看看热闹?”
“其实结局已经定了,没什么好看的。”徐妙仪说道,“胡惟庸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寡妇都震慑不住,定是政敌暗中捣鬼,想要绊倒这个宰相,或者是皇上厌恶他独揽朝纲,骄傲自大,想要借此把他踹走,换一个听话的人当丞相。你细想去,只要锦衣卫接手办的案子,那个不是铁案?我看胡惟庸要认栽,即使车夫不是他杀的,也会判成是他所杀。”
徐妙仪突然一顿,问道:“你是不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擂。胡惟庸倒台,必然会牵连到李善长,对我们是有利的。”朱棣削好了苹果,切成了小块,用银果叉叉起一块递给徐妙仪,算是默认:“太医和五弟都说过很多次了,孕中要少思,你放心,外面有我呢,前三个孩子我都错过了你的产期,这第四个孩子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出生。今年我那里都不去了,就守着你。”
徐妙仪这一胎有些凶险,朱橚早就叮嘱过哥哥,要她安心养胎,因此朱棣一直瞒着妻子,暗中推行着复仇计划,不想让她跟着操心。
徐妙仪似乎猜到了什么,入口的苹果甜丝丝的,她却吃出了酸涩之感,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不禁百感交集,喃喃道:“这一次真的能成吗?”
八年前和李善长第一次摊牌对质,朱棣和徐妙仪输的很惨,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朱棣说道:“失去了牙齿和利爪的老虎就是一只病猫,以后我们就藩北平,就不用怕李善长暗算了。对付李善长,我还有后招等着他自投罗网。一步一步的,定要他血债血偿。”
徐妙仪抱着肚子,歪着脑袋靠在丈夫的肩上。此时无言,胜过了千言万语——从那天为了朱守谦的事情暴怒开始,她就没有这样和丈夫亲昵过了。
朱棣轻轻摸着她的肚皮,说道:“我知道。”
徐妙仪问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你知道什么?”
朱棣说道:“你刚才心里一定在说‘我爱你’。”
人到中年,居然还有被丈夫撩到面红耳赤的时候!带着满脸的红晕,徐妙仪说道:“我也知道。”
朱棣握着她的手,“知道什么?”
徐妙仪说道:“你一定在想院子里安置的六个高丽国美女。”
朱棣的脸色僵白发硬,“我没有,真没有。”
徐妙仪笑道:“我知道。”总算扳回一局。
这时永平郡主提着刚编好的花篮进来了,好奇的问母亲,“娘,你的脸怎么红了?”
徐妙仪抱着小女儿亲了亲,“被秋阳晒的。”
永平郡主又指着朱棣说道:“父王的脸怎么白了?”
徐妙仪敷衍道:“秋风凉飕飕的,你父王被吹白了。”
胡惟庸杀车夫案被锦衣卫办成了铁案,证据确凿。胡惟庸这才慌张起来,请求用金银赎罪,被洪武帝驳回。
墙倒众人推,杀人案定罪后,弹劾胡惟庸的奏折如雪片般堆积在洪武帝的案头,如私吞安南国进献给皇上贺寿的贡品、罗织罪名排除异己、收受贿赂用人唯亲等等。
洪武帝将这些案子都交给了锦衣卫查处,指挥使毛骧将诸多高官剥了官服,扔到诏狱审问,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许多官员只要见到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们就吓得直打哆嗦。
韩国公府,卧病在床的李善长听着侄儿李佑的哭诉,“……求伯父上本,为胡家辩驳一二,胡惟庸确实不该杀人,可是那个车夫技艺不精,导致胡大郎跌下马车,胡惟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才误杀了车夫,罪不该死啊!”
李佑的妻子是胡惟庸的亲侄女,李胡两家因姻亲关系而连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八年前李善长告老归乡,推举胡惟庸为宰相,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李佑和胡氏的婚姻是政治联姻。
可如今……
李善长捂着帕子一阵剧烈的咳嗽,许久才顺过气来,“侄儿啊,你以为杀人偿命,一命还一命,就可以平息皇上的怒火了?你想的太天真了,胡家的霉运才刚刚开始呢,倘若我为了胡惟庸求情,恐怕连咱们李家都要搭进去。”
李佑猛地抬起头,“伯父!您的意思是——”
李善长叹道:“胡惟庸有免死金牌,只有谋逆不赦,皇上想治他死罪,锦衣卫就会无中生有的罗织一个谋反的罪名。不过罪不及出嫁女,你和胡氏把孩子们安排回凤阳老家,无论京城有什么消息,都不要回来。”
李佑明白了伯父的意思,狠了狠心,说道:“不如我休掉胡氏,以免后患无穷。”
“糊涂!”李善长将药盏扔到侄儿脚下,“胡氏为李家生儿育女,孝敬公婆,你若因胡家获罪而将她休弃,岂不是被天下人所不齿?堂堂男人,连妻小都保不住,我们李家的名声就坏了!”
李佑说道:“可是……可是我们和李家来往甚密,万一被卷了进去,我们李家也要跟着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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