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早朝又是一片哗然,此话不仅乱了嫡庶、还推崇他们一直反对的法古建邦,简直大逆不道,是读书人的耻辱。
群臣们轮番上阵,痛骂杨士奇,恨不得活剥了他的皮。常茂和蓝玉都懒得回头看杨士奇一眼,更别提和此人争论了,简直辱没了他们尊贵的身份。
杨士奇唾面自干,岿然不动。
这次大朝会过后,杨士奇立刻被贬到西北某个偏僻的县城当小县官去了,但是他搅合拨乱的东宫世子之争也由此开始,永无宁日。
东宫,吕侧妃听闻朝堂的乱局,顿时大怒,拍案而起,“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上赶着巴结你,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和你外公说,找个借口夺了杨士奇的官,压得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朱允炆说道:“外公和岳父说杨士奇是个人才,远远打发出京城当个小县官,避避风头,慢慢调/教磨砺,以后会是一条听话的好狗。”
吕侧妃问道:“皇上下朝后有没有问你同样的问题?”
朱允炆淡淡道:“问了,我说弟弟是嫡子,我无意和他争什么,我和弟弟从小就感情极好,无论外面如何诋毁,如何挑拨,都不会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
吕侧妃有些失落,“如此一来,皇上会不会觉得你没有进取之心?”
朱允炆瞥了母亲一眼,说道:“在这个时候,不争就是争。何况皇族这些皇孙,有谁能够和我比肩?我是最优秀的皇孙,根本不用刻意在皇上面前表现什么,皇爷爷最欣赏的人始终都是我。”
吕侧妃始终觉得心悬,“朱允熥有没有疏远你?”
朱允炆给母亲倒了一杯茶,“从他出生开始,我就无微不至的关心他,爱护他,母亲还觉得我多事,现在明白我为何这么做的吧?朱允熥始终在我的掌控之中。母亲,还是那句老话,您只要抓住父亲的心,千万不能让父亲迫于压力,开口立朱允熥为世子。其他的都不用您操心,我自有谋断。”
不知为何,吕侧妃不敢喝儿子倒的茶,她接过茶杯,做样子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你父亲的心始终在我这边,不会立朱允熥为世子的。否则他早就松口续娶太子妃,马氏就是你的新嫡母。”
提到新婚妻马氏,朱允炆没有一丝动容,就像说别人家的妻室,“只盼望马氏肚皮争气,能一举得男,皇爷爷和皇后定更加欢喜。我知道皇爷爷今生的遗憾是皇后生的儿子夭折,如果有一个马家血统的重孙,我们就多了一个重要的筹码。天生日久,水滴石穿,慢慢让皇爷爷不再坚持嫡庶。”
朱允炆冷静的分析现状,“母亲,我们不要奢望皇爷爷现在就立我为世子,我们只需拖着皇爷爷不立朱允熥为世子就行了。将来父亲继位,一切都会是我们的。您要有耐心,懂吗?”
对结发妻马氏,对疼爱他的皇爷爷,甚至对于亲生父母,朱允炆只是当做问鼎皇权的工具,长子的冷酷无情,像极了吕侧妃。但是吕侧妃又怕这样的长子,她能操控丈夫,却对长子束手无策。
她希望长子能够像丈夫一样,对她有情感的依赖,这样操控起来才能得心应手,可是长子的情感却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她对长子唯一的焦虑就是常槿,哪怕这个女人已经远走西南,依然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吕侧妃观察着儿子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允炆,那个常槿……若知道朝中世子之争,会不会从西南回京城帮着朱允熥?到时候你如何应对?”
朱允炆冷冷的看着吕侧妃,“其实母亲是想问,常槿视朱允熥为亲子,倘若她回到京城,站在朱允熥这边,儿子会不会心软,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
吕侧妃被说中了心思,尴尬的嗫喏片刻,说道:“母亲是想提醒你,你早就走向了一条不归路,要么登顶,要么落入万丈深渊。朱允熥现在依赖你,信任你,但他终究会长大,会觉醒,迟早和你反目成仇。到时候常槿也护不住你。”
提到常槿的名字,朱允炆的瞳孔一缩,再睁眼时,已平静如古井,“我不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我。朱允熥是我养的宠物,宠物不听话,反噬主人,扔掉就是了。”
吕侧妃不相信,她抓着儿子的手,“你不要小觑情感的力量,它会使人失去理智,否则你父亲怎么会对我言听计从?你现在信誓旦旦说什么都没用,只要常槿回到京城,一切都会改变的。除掉这个软肋,你以后就没有任何弱点了。你若不忍心,为娘会替你动手。”
朱允炆甩开母亲的手,“除了杀人,母亲就没有其他方法吗?杀了常槿,朱允熥形同丧母,他会怀疑我的。”
吕侧妃说道:“那就连朱允熥一起除掉。”
朱允炆指着御书房方向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母亲当锦衣卫是摆设吗?毛骧是个厉害人物,母亲想要自毁长城,就尽管去杀吧。”
朱允炆拂袖而去。吕侧妃在身后喊道:“我真的会杀了常槿!”
朱允炆停下脚步,侧身说道:“随便。”
吕侧妃叫道:“我不是随便说说。”
朱允炆无言离开,不再理会母亲。
回到书房,朱允炆对心腹太监说道:“盯紧母亲那边的人手,若有任何人往西南方向而去,格杀勿论。”
八月十五皇家家宴,徐妙仪在燕王府养胎,没有进宫,朱棣带着三个孩子给父皇母后请安。秦王朱樉还在鸡鸣山皇陵思过,缺席家宴,倒是秦王妃王音奴被大张旗鼓的接到宫里,就坐在马皇后的下首,额头上戴着华贵的珍珠璎珞抹额,遮掩住了蜈蚣般的伤疤。
没有太子妃,二皇子妃王音奴要代长媳之职。
皇上要怀柔北元降军,马皇后夫唱妇随,对王音奴的态度转暖,这幅珍珠璎珞抹额是马皇后赐的,颗颗都是高丽国进贡的上好东珠,闪烁着温润的、淡金色的光芒,王音奴五官生的极好,举止大气温婉,配上名贵的首饰,顿时艳压群芳,人到中年,依然将诸位比她年轻的王妃都比下去了。
不过没有人嫉妒她,她越完美,人生就越悲剧……
“王爷,轮到我们向父皇母后敬酒了。”周王妃冯氏低声对朱橚说道。
“好。”朱橚站起来,随手扶起冯氏。小夫妻并肩走到龙椅凤座前敬酒,王音奴就坐在马皇后身边。
时隔八年,这一次是最近的距离,朱橚似乎被她额头东珠的光亮闪了一下,润湿了双眼。
不远处东宫吕侧妃席面上,朱允炆细心的挑去鲥鱼上的鱼刺,递给母亲,“您最爱吃的鲥鱼。”
吕侧妃食欲全无,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杀了我派去西南的人?”
朱允炆低声笑道:“母亲要发疯,我就陪您一起疯。”
作者有话要说: 母子爱好很相似,都爱杀人。
☆、第243章 重返朝堂
丈夫儿女都进宫赴皇家家宴,在家养胎的徐妙仪备了一桌精致的罗汉斋,去万寿寺和义父道衍禅师一起过中秋。
徐妙仪一片孝心,道衍很是欣慰, “妙仪啊,皇上前天问了我东宫世子之位的归属。”
道衍是洪武帝十分器重的高僧,时常召他入宫,有时候谈佛论道,有时也问一些政事。
徐妙仪将面筋做的素螃蟹夹给义父,“哦?义父是如何应答的?”
道衍说道:“我说东宫已有国储。”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考虑世子的事情,把太子培养好是正经。中庸的标准答案。
徐妙仪笑道:“我最近在家休养,闭门谢客,错过了东宫世子之争的热闹。吕家也太着急了,为了推外孙上位,居然提出什么以上古五帝尧舜禹禅让为依据,真是荒谬。”
道衍说道:“依我看,杨士奇未必是吕家的人。”
徐妙仪问道:“那义父以为他是谁的人?”
道衍顿了顿,说道:“我觉得他是藩王们的人,或者是吕家和常家的政敌。虚虚实实,就是为了搅乱东宫这趟浑水。因为在这个时候议论东宫世子归属,提前暴露了矛盾,对朱允炆和朱允熥其实都不利……朱允炆是庶出的弱势,朱允熥年幼平庸的缺点都显露无疑,两人都太容易被人攻击。”
徐妙仪赞道:“义父真知灼见,我很佩服。”
道衍说道:“皇上还说藩王们就藩,会派高僧跟着去藩地建寺庙,教化当地百姓。”
徐妙仪大喜,“真的?义父一定要主动请缨去北平,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道衍笑着点头,“皇上已经答应了。”
徐妙仪正在孕中,情绪容易激动,此时居然热泪盈眶,“太好了!这真是今年最好的消息!”
道衍递过帕子,给她擦泪,“比燕王凯旋归来的消息还好?”
徐妙仪重重点头,“那当然了,我亲情缘太薄了,小时候就失去整个外祖家,失去母亲,后来失去义兄,和唯一的表哥朱守谦相隔千里,好容易和父亲相认,冰释前嫌,又很快失去了他,现在即将就藩,连那些隔了母的兄弟姐妹以后都见不着了,唯有义父一直陪着身边。”
道衍看着她微凸的小腹,有些悬心,“估计今明两年要去北平就藩了,你挺着肚子,将来舟车劳顿,北平冬春两季多风沙,要吃一番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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