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之懒懒的问:“母后的意思是?”
穆太后沉凝一会儿:“朝廷的赏赐从国库出,户部少不得手忙脚乱一段时日。这事又不能拖,不如让你舅舅负责,同病相怜下,他会额外照拂阵亡将士们的家属些。”
秦衍之换了一个姿势,下意识的拒绝:“这不合规矩!”
穆太后眉头一瞪:“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舅舅也是户部官员,他又是皇亲国戚,难不成不比那些外姓人还可靠?哀家虽然居于深宫,也知道户部那些官员们一个个富得流油,他们身上的油都是将士们身上的血汗。你舅舅好歹是自家人,难不成自家人还算计自家人?”“再说,同样都是失去了儿子,他难道还会让那些遗孀孤老们生活艰难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两母子其乐融融的说会儿话,秦衍之也不想这份温情太早消失,斟酌了下,给大家都找了个理由:“舅舅的性子儿臣知晓。穆家,也看不上将士们的那点抚恤金。”
穆太后额头的皱纹这才松开,包养甚好的容颜也褪去了愁苦:“你知道就好,这事就定了!”
穆瑶立即下拜:“臣女替父亲在此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秦衍之才察觉不对,自己方才好像被亲生母亲算计了?
魏溪也颇为无语:“太后一个萝卜寨一个棒槌就把皇上你给忽悠了?”说完,又将秦衍之上下扫视了一遍,“就这样你还认为自己英明神武,智慧无双?”
也不知为何,每次面对魏溪的质问秦衍之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深深的埋进去,省得丢人现眼。
“朕只是一时不查,不对,是一时不忍。毕竟,舅舅的性子虽然活跳得很,对国事上却谨小慎微。正巧他最近也失了儿子,为了哄他开心,也为了让母后放心,所以朕就……”
魏溪了然:“我早就该知道,国事在你们这群皇族嘴里就是家事,可以任人唯亲。”
这下连脸颊都生疼了,秦衍之很想喊一句:不是这样的,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可惜,魏溪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了。
“太皇太后一味的贬你,太后反其道而行,一味的夸赞你,也难怪你舍不得拒绝她。皇上,别怪我没提醒你,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很多隐患最初都是从一件件小事中埋下,你可千万别把太后也纵成了太皇太后。”
此话一出,秦衍之就摇头:“怎么可能!”
魏溪也不多劝,丑话说在前头了:“反正又不是我的母亲,大楚也不是我魏家的,事情再坏,顶多是换个皇帝伺候,与我们这些小人物没什么差别。”
秦衍之彻底生气了,大吼:“胡言乱语什么!”
魏溪气哼哼的转过身去,显然懒得在与他多说一句。
年轻气盛的两人,在认识多年后,第一次开始了冷战!
☆、第52章 52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为母则强。弱小的孩子被母亲保护是何等安心的事情,可是,随着遇到的困境越来越大,母亲的臂膀被逼着越来越宽广足以可以取代父亲时,她们带给孩子的不止是无尽的爱护,还有不容反抗的威严。
上辈子,太皇太后在后宫称王称霸,三王把持朝政,身为皇帝的秦衍之被两边夹击得喘不过气来,一次次的反抗一次次的被镇压,到了最后他的性子表面胆小懦弱,内里却阴郁暴戾。穆太后久居深宫,与朝堂无碍,对后宫倒是有些掌控,多年来与太皇太后斗智斗勇,只要涉及皇帝之事绝对据理力争,就这样也没少被太皇太后指桑骂槐。好在,随着皇帝年岁见长,暗中投靠的臣子们也越来越多,穆太后的底气越来越足,一边与太皇太后对抗,一边教导皇帝如何收拢朝臣,胡家就是其中之一。
魏溪早就怀疑当初胡家出了个皇后,是不是与穆家脱离不了关系。承安公怎么看都不是个糊涂人,又是日日与皇帝得见的大臣,皇帝的改变他不会不知。只要承安公在暗中出谋划策,胡家在朝堂上公然与三王针锋相对,再将胡家女嫁入皇宫,给穆太后做臂膀,那么皇帝身上的担子骤轻,才能静下心来与众多大臣谋划多年,一一收拢政权。
值得一提的是,太皇太后势微,穆太后崛起,胡皇后身为盟友的时候自然是穆太后的臂膀,可一旦穆太后翻身做了后宫第一主人,会对胡皇后信任有加吗?会容许一个女人与自己争夺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吗?
魏溪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不早不晚,那时候三王已经逐渐交出部分不轻不重的权柄安皇帝的心,之后冷宫多年,从素素带来的细微消息中,魏溪推测出胡皇后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
人的野心是越养越大的,穆太后一生之中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能够容忍皇帝看重皇后而与自己越走越远呢?多年媳妇熬成婆,应当就是穆太后与胡皇后下半生的写照。
魏溪之所以气恼,不为别的,她可以以身作则教导秦衍之做个一心为民的君王,却不愿无缘无故的替他扫清后院的麻烦。与那些一心拐着皇帝走歪路的人对抗,她竖着为国为民的旗帜;与穆太后对抗,她凭什么,用什么身份,日后反噬皇帝又会保她吗?保得下她吗?
魏溪很有自知之明,她也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秦衍之的身上。哪怕这辈子的皇帝与上辈子那个阴沉敏感的帝王相去甚远,她也不愿意做他的身前卒。
这不,稍一试探秦衍之就原形毕露,让魏溪怎么去相信他?在亲生母亲与得宠的宫女之间,谁重谁轻根本不用比,也不能比!
不欢而散的两人,一个率先离开去了朝安殿看奏折,一个直接出了宫,去了魏将军府。
因为打了胜仗,魏将军从二品又升了一级,成了从一品大将军。
魏溪来时,魏将军去了兵营,魏夫人正在整理年后收到的帖子。年前大胜的消息传来,魏家的门槛几乎被人踏烂了,奉承之人络绎不绝,到了过年,各家各户送来的年礼比往年更是重了几分。班师回朝后,魏家几个男丁更是应酬不断,每日里不是在赴宴就是在赶着赴宴的路上,一家人几乎没有个团聚的时候。
见到魏溪,魏夫人格外的高兴,一把推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请帖,笑着拉魏溪坐下:“怎么今日才来。魏亦直说你前几日就随老三一起回来了,左等右等你都不回来看看,早知道你今日过来我就不让他们出门了。”
魏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魏亦与魏允与父亲同行,魏凭是老三,被丢在后面护送伤兵伤将,魏溪作为随行的医女,尾随其后。好在,魏凭经过这些年与魏溪朝夕相处,倒也懂得如何照拂女子,吃穿用度几乎每件事都有他的身影在。
魏夫人一番话,原本被秦衍之气得肝疼的抑郁瞬间就散了七七八八,笑道:“我又不是外人,哪里用得着义父义兄们如此对待。”
魏夫人就喜欢她这般不见外的模样,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叹道:“瘦了不少,也黑了。如今都十四了,女儿家的那些保养手段也该用起来了。年前府里添置了不少新制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你回宫的时候带去,该用的别舍不得,用完了再来拿。”
魏溪笑道:“宫里规矩多着呢,后宫中宫女的穿戴都不能越制。太医院太忙,穿戴太好了没得糟蹋好东西,母亲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这一声母亲让魏夫人格外的偎贴,忍不住抱着魏溪:“我当你是亲生女儿一般,你也尽管放心大胆的依靠我们,别委屈了自己。”
魏溪将头埋入熟悉的怀抱,眼中湿润,哽咽道:“谢谢您!在外面冷了热了,渴了饿了的时候我就总是想起夫人,想着要是您在就绝不会让我委屈半分,为此,还惹得义兄们嘲弄了一番。”
魏夫人笑道:“你那几个兄弟,我还没说他们呢!自己去了战场就罢了,好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偷偷的带着你一起上路。战场啊,那是女儿家能够去的地方吗?别说刀剑无眼了,那满山满野的断臂残骸,血气漫天,寻常的新兵都胆怯,你居然视若无睹如履平地。听说,每场战役之后,你都要去尸海里面翻找伤员,为此,还救下了不少人。”
魏溪从魏夫人身上抬起头来,抹干净眼泪,道:“战场上什么伤员都有,有些只是被重兵器或者铁骑击倒了,并没有重伤不治的地步。清扫战场的人员不懂医术,哪怕看到还有一口气的伤员也不知道要如何救人,所以我每次都跟着他们一起去清点,能够救下一个就是一个。要知道每一个大楚士兵的身后都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在殷切期盼,没道理没让他们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却死在救治不及的战场上。”
魏夫人好歹也是将军夫人,爱屋及乌,对每一位士兵们身后的家人也感同身受。听到魏溪的作为后,更是感叹她有一副医者心肠,问了她不少战场上的事情。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魏溪就提出去看望原身。魏夫人哪有不准的,齐太医早已去了民间游历,魏溪每一年回宫后都要来探望一番,过去四年,因为魏溪不在,魏夫人才去请了白术。白术已经是成年男子了,魏夫人的女儿如今也不是小儿,男女有别,白术除了把脉开方子之外,能够做的事情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