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有抓到她把柄才行啊,否则师出无名。”
原嬷嬷眼珠子一转:“要不,找几位王妃来商量商量?”
“也行。”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贤王大伤元气后,贤王妃也沉寂了起来,轻易不再接太皇太后婆婆的话;睿王妃上次在太后面前说错话,被对方好一顿抢白,回府后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轻敌,不到关键时刻不再轻易给太皇太后做枪使。余下就剩下还一脸高傲冷漠的齐王妃。
太皇太后不待见穆太后,几位王妃也对这个霸占了太后位置的女人很厌烦。原本该母仪天下的女人应该是她们才对,凭什么穆氏能够做太后啊,就因为她生了个顽劣不堪的儿子吗?
齐王妃见两位嫂嫂都不说话,就自己开口了:“这还不容易,穆太后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针对老祖宗您,不就是认定了宫里的事儿传不到外面吗?我们只要把穆太后不孝的名声传开了,保准她在全天下女眷心目中的名望大打折扣。”
太皇太后:“可她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按时定省,对永寿宫也没有苛待,说她不孝没人相信啊。”
齐王妃想得周全:“老祖宗您的寿辰不是要到了吗?穆太后为人小气得很,修个宫殿都说国库没银子,让老祖宗您自掏腰包。这次,我们要让她吃个哑巴亏。您大寿,对她说不办不行,还要大办,看她敢不敢如上次那般糊弄您。”
去年先帝病重,哪怕太皇太后再不喜欢大儿子,好歹对方还病着,她这个做母亲的不闻不问就罢了,还在他病重期间大搞寿宴,不说皇族的人会怎么想她了,就是大臣的内眷们也会私下传出一些她的闲话来。所以,去年太皇太后的寿宴只是小办,就算是小办,宫里的宴会也持续了三日。
穆太后这大半年硬气得很了,说到底穆太后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年纪也不大,怎么看都活得比太皇太后长久。人都是势利眼,明显的在穆太后身边奉承比在太皇太后身边得到的利益会更多,那么穆太后在后宫里的势力也就更加膨胀了,连太皇太后都无法像以前一样针锋相对了。
琢磨了一会齐王妃的想法,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要是她不肯呢?”
齐王妃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倨傲的笑了笑:“就正好定她个不孝的罪名,让她在所有命妇面前抬不起头来。”
“若她愿意大办?”
齐王妃更加得意了,抬头挺胸的道:“礼物您收着,银子她出。等过了寿宴,您就说她铺张浪费,国库不丰还整日里琢磨着摆宴,明显不知民间疾苦。”
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夸奖道:“这主意好!还是小四媳妇聪明。”话一出口,余下的两个儿媳妇脸色就黑了。感情就齐王妃是个聪明人,她们是笨蛋了?
小皇帝觉得自从他登基起,在龙床上养病的日子就多了很多。
他是中毒了,现在余毒未消,吃食都是流质,更是无法起身如常的练字习武了。好在太傅对此早就有了经验,又从翰林院挖了几个口才好的轮番来给小皇帝说古,让小皇帝躺着也能够学史,学习为帝的方法。
在床上躺着的日子何等的寂寞啊,小皇帝觉得浑身僵硬得手脚都要掉了似的,更多的是没有一个能够陪他说话的人。他喉咙差点哑了,齐太医嘱咐他要戒口一段时日。百无聊赖下,他终于用眼神感动了太后,让太后寻了魏溪来陪他说说话。魏海魏江那两兄弟太闹腾,不小心碰着小皇帝,或者勾得小皇帝不肯老老实实养病就不好啦。
魏溪一道,小皇帝就哑声抱怨:“你又好些日子没来了。”
魏溪从袖子里摸出针线和鞋底开始缝制:“我在给哥哥们做衣裳,要过冬了,他们的棉袄和棉鞋还没得。”
小皇帝把脑袋挪到魏溪的大腿上,抬眼看了看鞋底的花色,嫌弃的皱着鼻头:“朕有,送他们几双就是了。”
魏溪把他的脑袋推开:“皇上,您才四岁,哥哥们过了年就要十一了。您的衣裳他们都穿不了。”
“啊,那我平日里赏赐给太监们的衣裳他们也穿不得?”
魏溪冷笑:“估计他们都摆在神龛里,每日里焚香上供,当做菩萨一样磕头叩拜了吧。”
小皇帝是祭拜过祖先和太庙的,对高高在上的一排牌位还有塑金身的菩萨像有印象,更多的是祭祖祭天时的磕头数有着深深的惧怕。只是这么一想,他就浑身发抖,觉得膝盖疼。
只能转开话题,问:“这一次又是你救了朕,你要什么赏赐?”
魏溪头也不抬:“小女没什么想要的,皇上留着赏给别人吧。”
小皇帝:“真的不要?”
魏溪放下手里的活儿,在挽袖的瞪视下不得不正面回答对方:“我想要的你都没法给我。”
“你都不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魏溪想了想:“那就,皇上许小女过年出宫一趟吧。”
小皇帝唯一一次出宫就是去行宫,不由得问:“出宫做什么?”
魏溪暗中翻了个白眼:“去见哥哥,与他们一起守岁。”
小皇帝惊呼:“啊,年三十你们不来陪朕了吗?”
魏溪懒洋洋的靠在龙床的鞋榻上,语气平静的道:“皇上有许多人陪,那里需要我们呢!再说了,就算想陪您,我们又算什么,用什么身份陪您呢?您需要的只是玩伴,至于玩伴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28|28.23.9.07
殿内好一阵沉默,就连挽袖姑姑一时之间也瞠目结舌,忘记呵斥魏溪的无礼了。
在皇宫里,有谁敢这样对帝王说话?又有谁敢当面质问帝王,甚至怀疑帝王的真心?古往今来,估计只有魏溪敢这么做,并且很平静很坦然的将话诉之于口了。
她的语气太平静,就仿佛在说一句很寻常的话。她的神情更是冷淡到了极致,好像那些话不是质问,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黯然神伤,她只是道出一个事实。
皇宫里的人,心都是冷的。没有人是不可替代,也没有人可以长盛不衰!
挽袖姑姑低头望着小凳上安安静静的小女娃。对方那么小,却比在宫里沉浮多年的挽袖还要看得透彻。也许,正是因为这份自知之明,才让她宠辱不惊,才让她可以轻易的放弃即将措手可得的荣华。
连续救了皇帝两次,足够让她一生平安富贵到老了。
谁也没有想到,紧要关头,她居然放弃即将到手的荣耀,是真心觉得不值呢,还是以退为进?
久久的,在挽袖也觉得小皇帝不会回答的时候,龙床上传来一声暗哑的低语。
他说:“不一样。”
话一出口,挽袖不知为何居然松了口气。她的皇上不是个冷心绝情之人,他有情谊也重视情谊。这样的帝王,才值得身边的人为他付出忠诚,必要时,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
可是,魏溪不是挽袖。她并不觉得面前这个弱小的帝王值得她的效忠。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凝视着对方的眼眸,问:“皇上,您知道您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中毒,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吗?”
小皇帝立即回道:“你们没有给朕下毒,不会有麻烦。”看到魏溪脸色一沉,几乎要吓得哭起来,“你不要生气。”
魏溪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瞪视着床榻上的人:“您说不是我们下的毒,谁会听?对于别人来说,我们三兄妹是最好的替罪羊,没有家底,没有过人的本领,也不得您的宠信,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您每日里都在服毒,我们与您朝夕相处居然从来不知晓,甚至于,我们到死都不会知道害死我们的人居然是我们竭尽全力保护、全身心信任的玩伴。您说,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我在气自己亲信于人,气自己有眼无珠,气自己怎么不听劝告,认为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坚信哪怕身份天差地别,只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我们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玩伴,而是战友、是亲人、是兄弟姊妹!可是结果呢?”结果把他们当作傻子一样的愚弄,把他们视作宫里任何一个宫人,认定了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首鼠两端,两边讨好。
“我……”
魏溪侧过身去,掩饰般擦掉了眼角的泪珠,哽咽道:“结果证明一切都是我们痴心妄想。在这宫里,只要您开口,有的是人甘愿对您俯首帖耳,有的是人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民女还想长命百岁,日后皇上无事也不要召我们三人陪伴了。”用尽力气吸了口气,屈身,“没有要事的话,请容许小女告退!”
再也不给小皇帝说话的机会,飞也似的跑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徒留下殿中的两人,在寂静中更加的沉默。
还没到腊月,宫里的景色就萧条了不少,连金鲤池中的鲤鱼们也沉在了水底,懒得冒头吐一个泡泡。
齐太医的百草园里,药草正随着寒风轻轻摇曳。
魏溪懒洋洋的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对着屋里另外一人撒娇:“师兄,我好累。”
白术头也不抬的回答:“你有什么累的,脏活重活都是我做的,你还累!”
魏溪深深叹口气:“心累!”
白术也叹口气:“被皇上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