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这一日又去了康雍宫用膳,还没迈进门槛呢,就听到里面穆太后呜呜的哭声。
“哀家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各位先祖啊!皇上不爱学业是哀家的错,是哀家没有把他教导好。贤王大儿三岁能文,睿王儿子五岁能诗,齐王世子七岁弯弓射大雕,而哀家的儿子快四岁了连字都不会写。太皇太后成日里在诸多皇妃们跟前嫌弃他,说他是个庸碌无为的君主,甚至还与臣妇们直言,说皇上难成大器,趁着现在江山稳固早早换个皇帝来坐,省得日后祸害百姓的好。哀家心里苦啊,皇上不做皇帝,谁来做皇帝呢?谁做了皇帝后还会留下他的性命,让他大富大贵的平安一世呢?”
哭哭啼啼的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里面的穆太后哭得肝肠寸断,宫殿外的小皇帝委屈得眼泪哗哗,最后头也不回的回去读书了。
小孩子嘛,定力不够,哪怕今日发狠话要发奋读书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不过三日,就会原形毕露。好在这一次,他不披着怕齐太医的假皮了。
齐太医心大,小皇帝不拿他做幌子了,他也就丢开不理了。
魏溪想要知道结果,还只能多方打听。
第一天还听说皇帝勤奋了,字都写了二十多张,每个字指甲盖大小;第二天,小皇帝背书坑坑洼洼,好歹是全部背出来了;第三天,骑马跑了三圈,大腿磨破了皮;第四天,临摹的字大了些,成人指甲盖那么大;第五天,第六七八天,基本就一张宣纸三个字了,他自己的名字。
穆太后想要揍舍不得,骂也骂不出口,哭也没用了,怎么办呢?原本就要去的月事又淋漓不尽,可见是真的心焦。
太医院的大夫意思是吃药调理,也有主张食补的,最后还是魏溪悄悄的与齐太医说了个偏方。
“用绍酒泡棉花成团,再塞到耳朵里,一炷香就见效。我娘月事来了后就是用这个方法止痛的,月事久不去也有效。”
齐太医琢磨了一下,就让穆太后试了,果然立竿见影。这一次,齐太医不居功了,直接在穆太后面前夸奖了魏溪一番,直说她‘有悟性,也有灵性’。
穆太后这才想起魏家三兄妹来,赵嬷嬷趁机在旁边道:“在行宫时,魏家兄妹就整日里陪着皇上玩耍,奇怪的是,白日里玩得再累,到了晚膳后皇上就哪里也不去了,一门心思的读书习武,不用老奴操半点心。”
穆太后问:“这是什么缘故?”
赵嬷嬷看了齐太医一眼:“也许,这就是劳逸结合?”
穆太后决定把魏家三兄妹召回来,重新安置在皇帝身边试试,实在是没法子了,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魏家三个半年来的第一次重逢居然还是靠了小皇帝的缘故,心里难免五味杂陈,好在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当天就带着小皇帝玩开了。
不过,魏溪还是提前与小皇帝约法三章:“每日小楷二十张,背书一章,第一天完成了,第二天我们就过来陪你玩耍,否则你就自个玩吧。”
小皇帝酒逢知己,心里高兴得很,立即点头:“不过朕还要上朝,太傅讲学也不能出来,下午要习武。”
魏溪道:“我们也有事呢,哥哥们也在读书习武,我在太医院当差,每日里陪你的时辰也少,早上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都选在用膳前,怎么样?至于玩什么,怎么玩那就得听我们兄妹的,否则我们就不来了。”
“成!”
因为当日天气晴朗,秋风虽然有点大,好歹还不冷,又是赏菊的时节,魏溪提议摘花泡茶去。
宫里的菊花可不是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几乎每一朵都是名贵品种,风飘雪月、绿云、新玉孔雀、玉堂金马、独立寒秋、十丈珠帘、鬃翠佛尘、芳溪秋雨、太真含笑、汴梁绿翠等等,真正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巴色,罗舍宅里香。
花是好花,可惜遭遇了辣手。
四个孩子,一人一个提篮,也不摘花,直接小手一抓,就把花叶全部硬生生的扯下来丢入了花篮,殷色翠色紫色黑白各有,姹紫嫣红耀花了人眼。
用山泉水洗净,再用冰山雪水一激,花香就浓郁了起来,再过一味,去火败毒的菊花茶就好啦!
小皇帝还知道不吃独食,特意让人挑了最好的花叶分别给永寿殿和康雍宫送了去。
穆太后知道是儿子为了她特意采摘的,万分欣喜,也不管儿子糟蹋了多少花,让人洗净晒干了,每日里泡一杯菊花茶,喝得惬意。
太皇太后就没这份闲心了,原本还邀请了大臣的内眷赏花吃螃蟹宴的,结果,才走到珍蕊园,满园子的菊花都只剩下残败的枝桠,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老祖宗差点气得当场中风。回了永寿殿,再一看小皇帝送来的鲜嫩菊花叶,当场就摔了篮子,对着齐王妃、睿王妃和贤王妃吐了大半天的苦水。
隔日,三位王妃就忍痛割爱,把自家园子里的名贵菊花都送入了永寿殿。
日子,就在这鸡飞狗跳中缓慢的度过。
☆、27|23.9.07
初冬之时,哪怕是宫里的草木也凋零了不少。也不知道多少是随着季节而凋谢,又有多少是被小皇帝辣手摧花给摧残了。
难得的大太阳,小皇帝早就在殿内坐不住,听完了课就急急忙忙的喊了魏家三兄妹一起去踩高跷。高跷是魏江的提议,论玩乐他的主意最多,坏点子也多,手也灵巧,几乎是一个晚上就给三兄妹各自扎好了三副高跷,而小皇帝的高跷自然出自工部的能工巧匠之手,关上面镀的金就有好几层,在冬日的暖阳下闪闪发光,几乎闪瞎了人眼。
四个孩子在梅花园里,左摇右摆像是结群的鸭子一路绕着花园跑步,惹得一群宫女尖声惊叫,更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随时跟在皇帝的周围,伸长了手臂以防突发意外。
小皇帝最小,虽然他的高跷最为结实也依然坠在了后头,眼看着离那三兄妹越来越远,索性耍起了小性子要与魏海交换高跷。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走在了最后,是因为他的高跷枝干最短,魏海最长的缘故。高跷高的自然走得快,所以他要与年纪最大的魏海交换。
魏江的手艺哪里比得过工部的匠师们,小皇帝摔了三跤后终于爬不起来了,只叫唤:“快扶朕起来。”
挽袖终于看不下去了,一边扶起皇帝一边轻声耳语:“皇上,您今日的药丸还没用呢!”
小皇帝脸皮也嫩,就他摔倒,还一摔摔了三次,面上烧红,挽袖一说,他就拍拍屁股爬起来:“啊,那就去更衣吧。你们等一会儿,朕马上回来。”一溜烟的跑了。
小皇帝不在了,太监宫女们自然呼啦啦的走了大片。魏溪也停了下来,叫上哥哥们一起去了偏殿。几人卸下高跷,吃了点糕点垫,安静的等待着小皇帝回来。结果,都快一刻了,小皇帝都没见人影。
魏海吃了一碟子点心,看向内殿:“更衣要这么久?”
魏江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也含含糊糊:“也许掉马桶里了?上次不就有人刻意趁着你内急的时候去挑衅,结果被你踹到恭桶里去了?”
魏溪大感好奇:“还有这样的事儿,没有听哥哥说过。”
魏海很淡定:“太武馆里每日都有人斗武,说起来都没意思。”
魏溪知道对方不想让自己担心,还是继续问:“那个被哥哥踹到恭桶的人没有继续找哥哥们的麻烦么?”
魏江最藏不住话,叽叽喳喳的全都说了:“找了啊,怎么没找!他找一次麻烦,我们就揍他一次,最后揍得我们都烦了,干脆直接每天半夜把恭桶丢在他的床上,连续丢了三个晚上,他就知道厉害了。皇上怎么还没出来,我们要走了,下午太武馆还有比试,答应过妹妹每月都要拿第一的。”
话音刚落,那边内殿陡然一声尖叫,挽袖姑姑惊慌失措的大喊:“皇上,皇上,太医,快宣太医!”
原本在偏殿里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太监宫女们刷得跳起来不少,有人冲进了内殿,有人跑去喊太医,有人端茶,一阵兵荒马乱。
魏家兄弟不明状况,站在内殿门口就停住了脚步,魏溪已经快步冲进了人群,扒开几个六神无主的宫女,急切的问:“怎么了?”
小皇帝半趴在挽袖的臂弯里,一张小脸因为呼吸不畅憋得通红,身上榻下到处都是秽物,他单手握住了喉咙,似乎想要咳嗽又痛疼难忍的模样。
魏溪眼眸猛地一缩:“这是……中毒?”
挽袖已经流泪不止,抱着秦衍之的手臂几近无力,整个人都跌落在地上,惹得小皇帝几声急促的喘息,面部都开始泛出紫色。
魏溪心神激荡,一时之间仿若不知身在何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个小小的人影,终于在他的嘴角和衣摆上寻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白色粉末。
魏溪拜师齐太医过了半年,虽然不说熟读医书,最几样常见的毒物还是知晓。那白色粉末明显是,“□□!”
秦衍之居然吃了□□?!
这是剧毒,只要发作,救治不及时就可以要人命!
小皇帝要死了!秦衍之要死了!
日后那个有着雷厉风行的行动力,又心思诡秘的皇帝要死了!
他死了,有着百年底蕴的魏家就不会送她的原身入宫,她就不会成为魏贵妃,不会被他当作棋子制衡其他三个嫔妃,不会等她没有利用价值后就毫不犹豫的抛弃,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