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卡年纪尚幼,哪里知道自己父亲的那么些花花肠子,高高兴兴随了兄长来北漠出使,见了这英俊伟岸的汗王,心中倒是颇有几分羞意的。大宛国捧着她的男子不知凡几,只是那些毛头小子,哪一个比得上拓跋汗这样的上国君王呢。哥哥从旁闲闲吹了几句风,阿日斯兰为着阿尔捷金马对她们一行也颇有照顾。在玛莉卡看来,这大汗别人说起来威严庄重,对自己倒是十分的和颜悦色,这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呢,自然和其他男子一样,深深爱上自己罢了。
若是阿日斯兰后宫佳丽众多,玛莉卡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女子,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醋意。偏偏她打听到这偌大的后宫,竟然不是传言中那样没有女眷,不仅有一位宠姬,甚至还有一个孩子!不仅如此,因为阿尔捷金马饲养不易,马夫也是大宛送来了。因为听说这两年阿尔捷金马接连死了三匹,实在罕见,玛莉卡担心是马夫饲养不利,召来一问,更是气昏了头。那宠姬不知道中了什么妖术,隔几个月就要给天马放血医治,那三匹马竟都是活生生失血而死的!
各国只知道汗血宝马是至宝,哪儿知道这阿尔捷金马天生产仔不易,繁衍极难。就是大宛国内,也不过区区百十来匹,不是为了交好北漠,这马是绝不会外流的。就是大宛国的王室成员,也未必人人都有,她玛莉卡也只有一匹,爱如珍宝。这无名无分的妖姬,不知道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竟然活生生害死了三匹宝马,也不知道给拓跋汗下了什么迷药,实在是罪不可恕!
玛莉卡怒火中烧,又自诩已经得了拓跋汗的倾心,那妖姬听说刚生了孩儿不久,正是不能邀宠的时候。何况生了孩儿也没有个名分,想来比起一个女奴也好不了多少的身份,正好把她打杀了,也好绝了一患。
阿日斯兰带了垣钧赶到盛乐宫的时候,恰正看见玛莉卡持了她镶金嵌宝的马鞭在抽打盛乐宫的大门出气。盛乐宫宫门紧闭,门外空无一人,想来是嘉楠不欲生事,叫人避了。
垣钧心头火起,他的殿下是何等身份,玛莉卡这样所谓的番邦公主,若是在天南朝中,母国势微,连到嘉楠面前请安的资格都未必能有。如今这样一个蛮族丫头竟然敢到嘉楠居处之外滋事,所谓主辱仆死,他哪里还有脸站着,不过因为是客居,主人又在旁边,才极力忍耐,端看北漠大汗如何行事了。
玛莉卡带人来滋事,满心以为这妖姬必要跪在自己面前苦苦求饶,不想盛乐宫中的人竟然见了自己阿日斯兰带人前来,竟然敢叫她吃闭门羹,气得她只好抽打宫门出气。
其时晴光潋滟,盛乐宫正是大燕宫中景致最美之处,宫门外花木扶疏,玛莉卡一身火红的衣裙,头戴着大宛国女子喜爱的珠玉宝冠,长长的金流苏随着黑黑的发辫垂在脸侧。她生的极好,就是发起脾气也别有一番娇俏动人。见阿日斯兰带人赶到,她一跺脚冲上前行了一礼,眼珠转了转,用北漠话说到:“可汗,玛莉卡在这里一个女伴都没有,好生无聊。听说这里住了一个极美丽的姐姐,特地来找她结识玩耍,不想这位姐姐好生无理,连门也不让玛莉卡进哩!”
见嘉楠闭门不出,未受什么冲撞,阿日斯兰先放下了半颗心,垂了眼到:“她爱静,不惯结交,燕城住了好些王爷的家眷,改日办个赛马会,公主可认识些朋友。”
玛莉卡一听,知道这茬儿是找不成了,见阿日斯兰虽然没有责怪,但也并没有向着自己,见好就收,甜甜一笑道:“那是玛莉卡冒昧了,就不多打扰了,大汗不许诳我,赛马会可要早点办起来哦!”
阿日斯兰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侧了侧身道:“公主先回吧。”
玛莉卡眨了眨眼,带了人行了礼告退。阿日斯兰向身边一个小圆脸的近侍使了个眼色,那名叫曼塔格日的近侍上前道:“奴与公主带路。”引着玛莉卡一行人走了。
垣钧这才上前叫门,里头人听了声音忙不迭打开,又向阿日斯兰行礼。阿日斯兰急切问到:“未曾惊扰了惠和妹妹罢?”
塔娜上前回话说:“这位公主说话好生无礼,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浑话,辱了小公子,殿下恼了 ,只不好说,故而没让这位公主进门。”
阿日斯兰皱了眉道:“什么浑话,你们听到了就该立时回了,又怎么敢传到她跟前去!”
塔娜嗫嚅着不好说,玉琼上前替她解围:“殿下本带着小公子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公主站在宫门外,张口就问‘这就是那女奴并那个连个封号也无的野孩儿?’。公主虽然听不见,看她模样就知道不是好话,故而连个正眼也没给,直接吩咐人关了宫门。这话并没敢传到殿下眼前去。”
阿日斯兰楞了一楞,刚要说什么,曼塔格日回来了,脸上颇有踌躇之色,阿日斯兰见状吩咐玉琼道:“替朕向你们殿下告罪,日后绝不会再有这起没眼色的蠢货来生事了。”
回到寝宫中,曼塔格日上前禀道:“大宛公主对贵人多有好奇,一路都在打听。遵大汗早先的吩咐,奴只回了那些话,果然公主言语之间也不甚恭敬,且并没有避着人,宫人们都听到了。”
阿日斯兰闭目沉默了片刻后道:“人都处理干净了”
曼塔格日腰弯的更低了:“马奴和他老婆都处置了,其他知情的.......”他瑟缩了一下“......就只有奴和塔娜几个了。”
阿日斯兰见他眼中的畏惧神情,笑了一笑:“你不用怕,且有你这几个奴才的好处,日后就算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们几个也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曼塔格日恨不能把心挖出来表白:“奴才绝不敢妄言,要不大汗赏奴才一碗哑药!”
阿日斯兰笑道:“哑巴怎么伺候你的新主子。”
新主子?曼塔格日迷惑不解,阿日斯兰慢条斯理道:“从今日起,你就是燕王身边的大总管,塔娜她们几个过些时日也拨给给你辖制。宫中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替你主子打理干净,他母亲身体不好,不要叫他母亲操心。”
曼塔格日脑子更糊涂了,这哪里来的燕王?
没等他想明白,阿日斯兰就吩咐道:“传旨,拓跋阿迪亚为朕之第一子,封燕王!”
燕王!帝都为封邑!
曼塔格日先是狂喜,然后细思,这孩儿分明是马奴捡来的身世不详的野种,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凤子龙孙。他眼见得未来滔天的富贵建在这样的根基上,又禁不住发抖,趴在地上谢完恩就不敢起来。
阿日斯兰眼中神色变幻不定,升起一丝丝无人可见的邪气:“去吧,朕心里有数,这是朕御口亲封的皇子,无须有任何存疑!”
☆、留书
有意推波助澜之下,宫中新封了燕王的消息不多时就传遍了燕城的每一个角落。玛莉卡的宝石马鞭当时就把房内陈设抽了个稀烂。侍女再三的苦苦相劝也没能浇熄她的怒火,反而是大宛的皇子哈吉一句话让她手中的鞭子停了下来。
“玛莉卡,你看,即使皇子封了王,那个女人仍然没有任何封号,你还不明白吗?”
“哥哥?”
“说明那个女人的身份实在太过卑贱,所以大汗连一个侧妃、夫人之位都不肯给啊。”
“唔~”玛莉卡随着哈吉的话语陷入沉思,半晌之后又问到“可是,那个孩子!那可是以为帝都之名为封号!”
“那又怎样,大汗可并没有封为太子啊!”哈吉对她娓娓道来,“或许这是北漠对天南的一种催促,也许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南北之间并没有谈好联姻的条件。那么帝王的长子,也该有一个相匹配的身份。如果天南嫁入一个公主,将来若生下身居天南北漠二朝血脉的皇子,太子之位不是还空着吗?若是天南迟迟不肯决策,那么以帝都为封号的皇长子渐渐长大,变数可就多得多了。”
玛莉卡的眉头不禁轻轻地挑了一挑,想起那天把自己关在盛乐宫门外的无礼女人,有些快意地笑了:“那这个孩子将来岂不是身份尴尬。”
哈吉嗤笑一声:“身为帝王的儿女,妹妹难道不是应该早有觉悟吗?要不然千里迢迢来这北漠做什么。”
玛莉卡羞恼地瞪了亲哥哥一眼:“父王最疼我了,拓跋汗也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英雄好汉!”
哈吉不尴不尬干笑了两声,打了个哈哈走了。
消息不仅传入了礼宾苑,也飞入了廷鹤一行人暂居的小院之中。几个护卫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人乃是跟着奕桢征战多年的亲兵韩骥,他自来性子急,一拍桌子怒道:“大司马何等不易,这....还有良心没有了!”到底嘉楠公主之尊,主政多年,不管朝中军中皆有人望,他把那大不敬的贱妇两字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萧嵩在旁听得火起,与他来说,最恶之人乃是奕桢。姐姐若是嫁了北汗,倒是出了他心头一口恶气。看这韩骥不免格外不顺眼,禁不住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廷鹤心中苦涩,当日观那垣钧的神情,只怕拓跋汗终究还是欺哄得了手。莫说嘉楠极可能是在受诓之下,以为是夫君背叛,只当是拓跋汗救命之恩,彼此身份相当,如此行事也无可厚非。就是她果真行事不检,也是他廷鹤与这诸人之主,天南镇国长公主之尊,又岂是他这等人可以非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