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法,不管是兰婧自己都知道自己性子闷的从前、还是人人都欣喜于她的转变的当下,都没有改变过。
而且,姐姐也确实比她更合父王的心思。父王母妃给姐姐挑了谢晟做夫君,姐姐一下就很喜欢,让父王母妃都省心。不像她,这几年见过了那么多位公子,都还是没有中意的。
兰婧一时落寞,心思被这股落寞牵引着,下意识地向旁边寻去。
待得触到那个身影时她一滞,又慌着神赶忙避开。
几尺外的谭昱还以为她有什么吩咐,提步便上了前:“翁主?”
“……我没事。”兰婧边定心边说,“你不是要去买茶喝?现在去吧,赶不及回来也没关系,我在姐姐这儿没事的。”
然后她睃了眼还候在几尺外的另外三个侍卫,不知怎的就起了“欲盖弥彰”的心:“叫上他们一起去,就说是我说的。”
“翁主?”谭昱隐隐觉得她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头,但唤了一声,见她只垂着眸不吭声,又还有另外两位翁主在,他也不好再问。
于是谭昱只好依言叫着几个同伴一道出去,几人听他交代了事情后都有些懵神:“喝茶去……?”
护送着翁主出门,然后他们喝茶去……?
另三人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再想想,又都觉得去都去吧。
翁主如是好心让他们歇歇,他们不能不领情;如是因为什么事有意把他们支开,他们更不能不识趣非戳在这儿啊?
兰婧目送着他们离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回头就见姐姐在看她。
“有事要私下里说?”和婧关切道,兰婧摇摇头:“没有,就是看他们辛苦,想让他们去歇歇罢了。”
此事便作罢。
一帮孩子便在别苑里一直玩到天色擦黑,而兰婧的侍卫果然没能在他们离开别苑前赶回来。
这也不怪他们。谢家的别苑在京城南边,吴裕泰茶庄则在王府附近,地属京城东北边,离得实在不近。
不过好在兰婧晚上不必再折去接夕瑶,与兄弟们同行,侍卫随从很多,也不差她那四个侍卫。
众人缓缓而行,要直穿过京城才能回清苑,刚进了城门,阿祺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叫人停了马车。
“我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去。”他向同座一辆马车的阿礼道。
阿礼皱眉:“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见个朋友,就在京里,大哥放心好了。”
阿祺这么说,阿礼也就没再拦他。他吩咐底下人跟好了,然后自己下了车去与阿祚阿祐同坐,把这辆马车让给了阿祺。
三辆马车就在这块分了开来,阿祚他们与兰婧的继续往北,阿祺也往北行了一段,就向东拐去。
阿祺手底下的侍从们一看这方向心里就冒冷汗,心说公子您怎么又往那地方去啊?!
片刻后,马车在百顺胡同的胡同口停住,众人识趣地就此停下,只一个穿便服的宦官跟着自家公子往胡同里走。
胡同里正一片纸醉金迷,隔着厚厚的院墙都能嗅到各个院子的浓重胭脂味。这气味令他有些不适,他暗自屏了息,直至走到那熟悉的小院门口。
“哟,殷公子?”门口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楼姑娘摇着团扇习惯性地娇笑着。这殷姓是孟时祺头回来时信口说的,此后她们便都这样称呼他。
他来的次数已不少,这莹月楼上下已然都知道他。不过她们也都知道这位小公子来从来不是为了风月事,那姑娘打完招呼便直接给他指路说:“她今儿歇息,在罗姨屋里呢,公子请吧。”
孟时祺一颔首,进了院门又进了院中小楼,蹭着墙边避开歌舞升平的大厅,径直往二楼去。
刚上到二楼一拐弯,他就见到了熟悉的人。
“香盈。”孟时祺一笑,正端着药碗往前走的小姑娘也就八九岁,听到声音也边回身边就笑了:“殷公子!”
孟时祺走上前问她:“你娘怎么样,大夫来过了吗?”
香盈点头:“来过了!多谢公子帮忙,我娘说要好好谢您。”
二人说着又一道往前走去,前头不远的地方,就是香盈的母亲的屋子。
香盈的母亲姓罗,现下楼里年轻的姑娘都称她“罗姨”。她不算多出挑的姿色,但好歹也在莹月楼里待了不少年了,是以现下生了病,楼里一时也能容她这般养着吃白饭,左不过老鸨脸色不太好罢了。
孟时祺推门而入时正听到一阵咳嗽,罗姨听到门响看过来,又咳了一阵方忍住了,朝他笑笑:“殷公子。”
“罗姨。”孟时祺和香盈一道走过去,香盈搬了张绣墩来请他坐,他坐下后又看了看罗姨,“您好些了?”
“我这身子,唉……”罗氏自然清楚自己的身子是怎么回事,摇了摇头,继而眼里便有了些泪意。
她抹了一把,看看香盈又看向孟时祺:“殷公子,您是个好人。我、我想求您个事……”
孟时祺吓一跳。他虽知道罗氏是什么样的身份,不过按年龄来说,罗姨与他的母妃差不多岁数,他总还是把罗姨当长辈看。
他便忙道:“您说就是了,我能办到一定帮您!”
罗氏忍着泪再度看看女儿,语声哽咽:“我怕是……不能陪香盈几年了。她虽是在这种地方长大,可她还是干净的,铺纸研磨的事她能做,脏活累活她也都会干……我啊,我想求公子您赎她走,让她当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都好,只别让她再干我这样的营生……”
“……罗姨您说什么呢!”孟时祺听得脸色一白,皱了皱眉,道,“我拿香盈当朋友看,您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至于赎她出去,我……”
这件事听来不大,他也很想帮香盈,可是真的不好办。
他家里是亲王府,怎么可能从青楼接人过去?就算只是赎人出去,总得给她寻住处把她安置下来吧?这种事瞒不住,可不瞒住,肯定会传出闲话吧……
父王母妃不得打死他?
孟时祺很为难,但好在香盈一直只是在这里当丫鬟,远还轮不着她接客,这事之后还可以慢慢打算。
顶不济了……到时候他可以和表哥他们借钱来帮她嘛!
孟时祺心里暗自做了番打算便暂且将这话题绕了过去,又与她们说了会儿话,临走时香盈送他出门,他照例塞了些散碎银两给她。
“我不用了……”香盈被母亲方才那番话说得眼睛还红通通的,将钱塞回去,闷着头说,“公子您……您再帮我娘请一趟大夫好不好?我不想让我娘死……”
香盈说着就哭出来,孟时祺手忙脚乱地抬手给她抹眼泪,边抹边哄她:“你别哭你别哭,大夫我一会儿帮你请,不用这钱。”
他说着一边将钱塞到她手里,一边又摸了两张面额稍大的银票出来递给随来的那宦官:“你去给这楼里管事的,让她们好好照顾罗姨,别让人欺负她!”
“是。”那宦官一应,接了银票退下去找人。
避开二人后他忍不住瞧了眼手里的银票,一看见那数额心里就喊了声“嚯”。
——两张各是一百两?公子您来了这地方连个姑娘都不叫就花出去二百两?
哎呦喂他们公子可真是冤大头啊!
有钱花哪儿不好,跑青楼里发善心来,真是没辙。
☆、第168章 夕瑶
谢府,谢继清近来忙得头疼。
逸亲王一避出去,许多锦衣卫的事自然就撂在了他头上。近来京里的争端又这么多,这些个差事没一件让人敢大意的,忙得他每天连三个时辰都睡不了。
还不止是睡觉没工夫,更让谢继清在意的,是宝贝女儿难得回来一趟,他却忙得完全没空好好同她说话。
好在夕瑶懂事,不生气也不抱怨,他在书房里忙着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自己读书,偶尔起来帮他换个茶研个墨,乖巧得很。
但谢继清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夕瑶再起来换茶时,就被父亲挡了:“你坐着,这些有下人干就行了。”
“我难得回来一趟嘛,平常一年才能给您奉几回茶啊?”夕瑶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瓷盏到旁边沏新茶去了,谢继清一哂:“一直也没得空细问,那天你祖父母都给你提了哪些公子?”
夕瑶一听这个就撇嘴:“还能有哪些?都是门楣不低又极会享乐的呗。”
她这么一讲,谢继清就知道她为什么不乐意到这几天都不愿意去祖父母那儿多说话,非在他这儿扎着了。
打从两年前开始,谢家出嫁的几个女儿挑的就都是一丁点实权都没有的人。兴许在外人看来一个个都还是门楣颇高、与谢家门当户对,但家里当然是清楚差别的。
这也是没办法。按着家训,谢家兴盛些年就要休养生息一阵子。现下就正是那休养生息的时候,可是上头一个立储的消息砸下来,弄得整个京里都不安生。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想逼谢家站队才奇怪。那最简单直接的法子之一就是联姻啊,女儿往夫家门里一松,之后总会有些事情要看情面。
当然了,真说硬不看情面那也可以。可就算他们谢家本事再大,人家大门一关要给儿媳看脸色穿小鞋,他们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全照顾到。那就由着女儿在夫家受委屈?他们又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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