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婶安好。”他到近前一揖。对上头的意思心知肚明且赞同孟君淮的想法的玉引,对这样的“关照”避之不及。
但她又不得不笑着回他:“殿下近来气色好多了。”
“是,为了看瑜婧成婚我也得好生调养。”孟时衸边说边琢磨着任由着六叔这么躲人不是个事儿,微笑着又道,“不知六叔近来忙不忙?若他得空,我想待得宴散了去清苑同他聊聊,问问锦衣卫的进展。”
“……”玉引闭着眼都只他用意何在。刹那间,她又一种他们在微笑着互相打太极的感觉。
于是她反应很快地迅速应付了回去:“你六叔近来……没怎么管锦衣卫的事,都是我的本家兄长在料理。殿下如是要问,不如直接问他比较方便。”
她说罢没给皇长子将话茬再往回推的机会,扭头就道:“夕瑶,带殿下去前头找你爹去,殿下想听听锦衣卫的事。”
那一瞬里,夕瑶小脸僵住:我在和爹赌气啊?
皇长子挑眉:六婶您很狡猾嘛……
玉引浅笑:“殿下您请。”
戳在旁边侍候的赵成瑞:这气氛有点怪啊?是不是得知会王爷开溜?
☆、第170章 两双
到前头给孟君淮“通风报信”的宦官走得急,到得自然比皇长子早一些。待得他将原委说清楚,皇长子与夕瑶刚好走进前头设宴的地方。
他的到来让一众宾客都一懵,接着纷纷起身见礼。皇长子与宗亲们寒暄了会儿,便在夕瑶的带领下找到了谢继清,谢继清刚道了声“殿下”,皇长子就一眼瞧见几步外回廊下匆匆离开的身影。
“谢大人稍等。”他一颔首提步便走,谢继清没来得及拦只得由着他去,然后看向旁边的女儿,堆笑:“夕瑶啊……”
夕瑶正跟他赌着气呢,完全不想同他多说话。当下心里一计较,佯作没听见父亲叫她,提步就追着皇长子去了:“殿下!”
皇长子回头瞟了她一眼而未停,但再看向廊下时,已然看不见六叔的踪影了。
回廊拐弯之后很快就分了两条道,再往前是一处雅致的院落,重峦叠嶂正好遮挡视线。
六叔跑得够快的……
孟时衸心里直窝火,又不好跟这领路的姑娘发,夕瑶赶上来时他定住气道:“谢姑娘留步,我还是得先去见见六叔,一会儿要见谢大人时,再劳姑娘带路吧。”
夕瑶又不知道他们之间那些个弯弯绕绕,只觉得他现在不想见她爹那正好,立刻开口说:“臣女与殿下一道去找姑父……正好臣女今天要回清苑,若姑父现下就回去,臣女便跟着一道去了!”
“……”孟时衸觉得不对劲,不禁多睇了她两眼。
眼前的姑娘差不多也就是刚及笄的年纪,生得白白净净的,举手投足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但她眉眼间的情绪分明有些复杂,好像是生气又好像是不甘。
孟时衸也没什么心情过问,想了想,只说:“我也想去清苑见六叔,但他很可能对我避而不见。若与谢姑娘一道去,姑娘能敲开清苑的门吗?”
啊……?
谢夕瑶旋即意识到自己要被利用了,而且对方把“我要利用你”这一层说得明明白白。
“殿下……”夕瑶僵住,她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跟政事有关,而她一点都不想掺和到这些事里面。
前有皇长子后有亲爹,怎么办?夕瑶觉得那还是亲爹更好应付一点。
她低眉顺眼地往后退了两步,一福:“姑父现下既然已经走了……臣女迟两日再回清苑也好,还可回家多陪爹娘两日。”
“嗯,也好,孝顺些总是对的。”皇长子温和点头,夕瑶心下一松,他下一句话转眼就接上了。“那我差人给谢家带个话,等姑娘回清苑时让他们回我一声,我与姑娘一道去。”
夕瑶:???
她发觉自己必须得给皇长子当敲门砖了,而且现下既要当敲门砖又得回去多跟亲爹多赌两天的气,实在太糟糕。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于是对夕瑶来说,这件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皇长子的话直接递到了家里,让家里帮她欺瞒皇长子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第二天,夕瑶就乖乖跟家里说自己要回清苑了,然后一出府门就看见了皇长子的仪仗。
这是夕瑶头一回在去见姑父姑母的时候存了“慷慨赴死”的悲壮,她走到马车边福身见礼,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很客气:“有劳了,姑娘请。”
夕瑶便想往家里给她备的马车那边去,却见旁边的宦官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端然是要她上皇长子的车。
“……殿下。”夕瑶莫名紧张,解释说,“臣女自己有马车。”
车里的声音笑了一声:“那姑娘是想让我六叔觉得是你自己答应带我去,还是想让六叔认为是我到谢家门口截了你,逼你带我去的?”
……?
夕瑶一愣,心说还能这样?继而觉得那当然是不给自己添麻烦的好,当即一咬牙就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驶起来,夕瑶心里说不清的紧张一分多于一分。
眼下相处的感觉,跟那日给皇长子领路显然不太一样。那天她只是领路而已,又因在“专心致志”地生家里的气,并没有太多关注这位殿下。
而现下,马车里就他们两个,而且没人说话。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投到了他身上,而且后知后觉地对他产生了好奇。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长子啊!夕瑶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姑父姑母都说他聪明且心怀大义。她还知道,这些年京中的动荡几乎都与他有关,他决计是大殷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只可惜身体不好。
现下,这个一直活在“传说”中的人物,离她这么近。
她没由来地紧张、没由来地激动,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应该跟他说些什么才对,可是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
于是闭目养神的孟时衸一睁眼就发现旁边的姑娘双眸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他理所当然般地回看过去,夕瑶蓦然懵住,然后越懵越厉害。
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若非要说,就是她心跳都快了,接着脸上越来越烫。
孟时衸蹙了蹙眉,侧首看向身边的矮柜,拉开抽屉瞧了瞧,取了一小盒梅子出来给她。
然后他安慰她说:“谢姑娘不必这么紧张,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六叔怪罪姑娘的。”
“……”她只得应一声“哦”,好像没什么心思再多想,就在心慌意乱中打开盒子取了个梅子出来吃了。她听到他一哂,继而一路都很安静,他继续闭目养他的神,她则默默吃她的梅子,直至清苑出现在眼前。
清苑中,正同时跟四个儿子下棋的孟君淮听人禀话后,一下子连接下来该往哪个棋盘上落子都忘了。
“你说什么?”他诧异地将棋子扔回棋盒里,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听说是……听说是表小姐要来清苑,刚出府就叫皇长子的人给截了,所以一道过来。”眼前的宦官躬着身道。
这什么意思?如果他闭门不见,皇长子就要拿夕瑶开刀吗?
孟君淮觉得不至于,这种手段实在不像是孟时衸会做的。只不过……
只不过孟时衸这么正人君子的一个人,眼下都做出了这种至少看上去是要“威逼利诱”的事,他再不见,好像确实也不合适。
亲缘放在这儿,互相总得给个面子。
于是孟君淮让几个儿子先退了下去,自己亲自到清苑大门口迎皇长子。俩人一见面,都皮笑肉不笑。
“呵,六叔别来无恙。”孟时衸颔了颔首。
孟君淮则睃了眼旁边低着头的夕瑶,挑眉:“殿下果敢如旧啊。”
然后两个人的交流过程当然也并没有那么愉快。虽然都微笑着十分礼貌,但一言一语都像在过招。
皇长子的话万变不离其宗,基本的意思就是“六叔您别躲嘛,您先回京,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孟君淮听得直运气,心说皇位的事这么商量合适吗?再说,皇兄那回冷不丁的说对他器重就对他器重,也没提前商量啊?
.
驸马府里,孟瑜婧打从听说兄长去见逸亲王开始,心就悬着。
到傍晚时她听到了结果:兄长已经回宫了,但逸亲王还在清苑。
六叔真够坚定的。
孟瑜婧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她的父亲命中注定是储君,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而在她眼里,那个位子必是人人都想要的。
眼下看来真是万事都没有绝对,就算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也会有人避之不及。
而这个道理,现下于她而言也不难懂,且她正在体会差不多的感觉。
她的驸马是父皇万里挑一选出来的青年才俊,原本在翰林院做事,据说也是许多贵女都喜欢的人。
可她并不喜欢他,甚至懒得去多作了解。会点头答应嫁给他,只是因为她所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成婚了,她觉得再挑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是哪个人都没什么差别。
孟瑜婧心里乱乱的,站在窗前望着月亮发了半晌的呆。她边想六叔的事、边琢磨自己的事,以至于有人进屋她都没反应过来,待她察觉到时,那人已经在她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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