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彩衣这样一说,宋姨娘心里也没了底,不知这最开始她决定让昱哥儿走的路到底是对还是错,“不愉快就不愉快了,反正哥儿确实也不喜欢那个许氏。”
“可……”彩衣偷偷的看了宋姨娘一眼。略有焦虑道,“仪姐儿好像很喜欢许氏?”
“哼,不过就是个赔钱货。”宋姨娘一听就发出了一阵嗤鼻的冷笑,“如果她够自知聪明,真能讨了那许氏的欢心,以后她的嫁妆或许还能丰厚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彩衣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宋姨娘的表情就有些不太自然了,“姨娘,仪姐儿乖巧听话,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诶,不提这孩子了。”听着彩衣满口的“仪姐儿”,宋姨娘不耐烦的伸手打断了她的话,语调嗔然道,“之前祠堂的那件事儿,你确定捂严实了?”
彩衣点点头,“您放心,左右都是我一个人打点的,看祠堂的冯妈妈可是我的亲表姑,她怎么也不会把我供出来的,而且现在也没人在查哥儿闹肚子那件事。”
“不不,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个许氏脑子转的快,我今儿是差点就着了她的道,以后对着她,咱们可要一千个一万个当心,免得再出什么岔子,我倒是无所谓,就怕耽搁了哥儿。”宋姨娘说着又往南墙那儿看了看,窗子口,隐约能看到正在和仪姐儿踢毽子的昱哥儿的灵动身影。这两年,昱哥儿个子窜的很快,如今隔着窗棂,都已经能看到他的衣襟了,宋姨娘是越看心越软,越看越欢喜。
可忽然,彩衣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飘思,“既那个许氏这么难对付,姨娘您看,咱们要不要让亲家太太来一趟?”
“现在吗?”宋姨娘思忖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太早了,她过门这才几天啊,若是现在就让宣家的人过来,也太明目张胆了,老太太现在可还忌讳着咱们二房呢,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还是姨娘考虑的周到。”彩衣诺诺的点了头。看了宋姨娘一眼以后张口欲言,可终究还是没再出什么声儿。
而几墙之隔的另一间大屋子里,顾姨娘却一边摘着自己满头满脑的首饰,一边沉着声音和贴身丫鬟银秀絮叨开了:“是个聪明的主儿,几句话就把宋如月给唬住了。”
“真的?”银秀一听便瞪着八卦的眼睛小声问道,“宋姨娘又哭得梨花带雨了吧?”
顾姨娘睨了自己的丫鬟一眼,摆出了一个“你明知故问”的表情来,然后取下了挂在耳垂上的那对沉甸甸的金镶东珠耳坠,“咚”的一声随手扔在了妆镜台上,揉了揉耳根道,“不过你别看宋如月今儿是吃了憋,但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其实,整个桃花坞里头,住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子。
顾姨娘想着,视线左右扫了扫,西边的秋雁秋姨娘,看着是个沉默寡言的,可其实肚子里都是文章,而东边的宋如月,面上是个柔弱似水的,可骨子里却比谁都烈。
“姨娘就不用参和这趟浑水啦。”银秀闻言,一边端上了一早熬好的莲子羹,一边揉着顾姨娘略显僵硬的肩背贴心道,“之前先夫人在的时候一直防着姨娘,姨娘就装充耳不闻,不也这么过来了嘛。好在上天保佑,老天爷啊还是有眼睛的,知道姨娘是个面狠心善的,所以给姨娘送来了言哥儿。”
一听银秀提及言哥儿,顾姨娘那张浓墨重彩的脸顿时就温柔了起来,目光中透出的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母爱,“你说的对,我如今还求什么呢?我都有了言哥儿了!这以前是如何过日子的,我现在还如何过日子,不过就是换了个主子罢了,许氏到底还是年轻的,我呢也就是想太太平平的,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咯。”
“不过……”银秀忽然又有些担心,“不知道如今的二少夫人会不会插手二爷屋里屋外的账本银子呢?”
“你还担心这个?”顾姨娘笑银秀小题大做,“以前宣氏在的时候,每每和二爷论起这个,哪一次不是吵架收场的?宣氏这样的人都没能插手二爷的银子,区区一个许氏,就更难沾着里头的门道了。”
“要不,咱们还是去和小路子说一声吧,免得有什么情况,姨娘还被蒙在鼓里。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新二少夫人好像现在已经把单妈妈给收拾服帖了呢。”
“你怎么知道?”顾姨娘咽下了刚入口的粥。手捏着勺子就定住了。
“姨娘还不知道吧,单妈妈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去过老夫人那儿了。”
“当真?”顾姨娘心里一惊,忽然觉得银秀方才的顾忌很有道理。
“自然当真。”银秀肯定的点了点头,“霁月斋那儿都让小丫鬟来打听了,可单妈妈都没有和人家打个照面。”
桃花坞大大小小也就这么几间屋子,之前清了一波人出去,上头又暂时没有主子压着管着,这院内外有些什么风吹草动的只要有心,就绝对能打听到一二。
“哎呦,这可是明着在站主子的队了呀。”顾姨娘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立刻冲银秀说道,“那事不宜迟。你下午就去和小路子通个气,下午二爷要出府,正是传话的好时候。”
而与此同时,刚回屋不久的秋姨娘这会儿正抱着已经喝了小半碗粥的贞姐儿一边蹙眉凝思,一边唉声叹气。
“姨娘,今儿早上可都安好?”婉儿是当年秋雁从通房抬成姨娘以后陆承廷特意从外头给她挑的丫鬟,干干净净的身世,对桃花坞的事儿摸的也不清,只日日尽心的把她这个姨娘当个主子一样伺候。那时候秋雁就知道,陆承廷是个念旧情的,所以她这辈子也是死心塌地的了。
“早上……就宋姨娘闹了一下……”
“姨娘。”婉儿一听就蹲下了身子半跪在秋姨娘的跟前认真道,“您之前就说过,这辈子,只要姐儿好了,您就安心了。从前先夫人在的时候,咱们那是没办法,先夫人疼宋姨娘,咱们只能看着宋姨娘的脸面过日子,可是现在……主子换了,人心就变了,您……可不能在关键时候犯糊涂啊!”
“我知道,我知道!”这几年,婉儿对她不可谓不亲,婉儿不过小了她几岁,身世可怜,姿色平平,当初两人虽名义上有主仆之分,可私下却是一见如故的。
有的时候夜深人静了,秋姨娘侧身看着睡在贵妃榻上的婉儿,心里总觉得还能生出一些暖意来。她从来都不奢望陆承廷对她会有什么儿女之情,所以当年她得知自己怀上了贞姐儿的时候,是几乎喜极而泣的。
贞姐儿是上天赐给她最好最珍贵的礼物,即便这个孩子将来对陆承廷而言可能不过就是众多庶女中的一个,可是对她来说,贞姐儿就是唯一的。
她的日子,平淡无奇。可因为有了贞姐儿和婉儿,多少才有了一些生趣。
可是,在得知陆承廷要续弦之后,秋姨娘很矛盾。她不想有人来打破她现在的安宁和无争,可是,她却想为了贞姐儿的体面而搏一把!
这种矛盾的感觉,如同一根一根的细针戳在她的心尖上,只要秋姨娘念头一动,心就会一阵一阵的刺疼,让她辗转难眠。
“姨娘,姨娘。”见秋姨娘只怔怔的看着自己却静默不语深沉的吓人,婉儿连忙伸手轻轻的推了推她。“您知道宋姨娘的为人,可千万要学顾姨娘那般,和她划清界限,能躲就躲啊!”
被婉儿这么一推,秋姨娘立刻回了神,不由就苦笑道,“是啊,她身边还有一个昱哥儿,只这么一个昱哥儿就够她翻本的了。”
“姨娘,听说新夫人手腕不比先夫人柔弱,单妈妈……好像已经学乖了。”婉儿轻轻的说道。
“真的?”秋姨娘在桃花坞住的时间是最长的,她十二岁开始伺候陆承廷,十五岁的时候成了通房,若论资格,这整个桃花坞,怕是只有几个管事的妈妈和媳妇子才能与她相较一二了,对于单妈妈的动向,秋姨娘这边自然是清楚的。
“姨娘且不想想,单妈妈是怎样难驯的人,当年先夫人就与单妈妈暗着不合,那么多年了,先夫人都没让单妈妈心动过,但新夫人这才过门几日啊,却能说动单妈妈。姨娘若是还要小瞧了新夫人,只怕到后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啊。”婉儿的苦口婆心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主子好的。
“那你说,让夫人点头养下贞姐儿……”
“姨娘千万别犯糊涂!”不等秋姨娘说完,婉儿就蹙眉打断了她,“新夫人今年才多大?前头说,她连十五岁都还没满,这样的年纪,除非二爷压着不让她怀,不然定是个儿女成群的命。再说了您这还好好的,没病没痛的,拿什么条件去让夫人养贞姐儿?”
“是,你说的没错。”秋姨娘眼眶一红。嘴角微微一扬,笑得竟比哭还要难以入眼,“道理我都明白,我伺候二爷快十年了,即便再笨,这些门道也都摸清了。可是,我就是可怜了贞姐儿,跟着我,她注定要吃苦的。”
秋姨娘说着,抱着贞姐儿的手就微微的使了劲,惹得贞姐儿咿咿呀呀的在她的怀中直挣扎。
“姨娘,你别急。”婉儿见状直起了腰身。顺势就抱过了贞姐儿宽慰秋姨娘道,“这前头的路还长着呢,您是个能忍的性子,有的时候,您这股子忍劲儿也能闯出一条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