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三娘子依然不为所动,只应付的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明儿咱们一起等你爹爹回来。”她说罢,突然的起了身,然后冲一旁的单妈妈使了个眼色后便大跨步的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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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内厢房,三娘子才刚落座,单妈妈就跟着进来请安了。
三娘子心累的连眼皮子都懒得再抬一下,只伸手揉了揉额际,柔声问道,“宋姨娘带着昱哥儿回去了?”
单妈妈点了点头。
“还哭着呢?”三娘子只是好奇。
单妈妈又点了点头。
三娘子叹了口气,忽然看着单妈妈道,“妈妈现在知道那日为何我要先同你推心置腹的说那番话了吧?”
“夫人……”单妈妈头一次觉得心里没了底,这个三娘子,真的不是个好糊弄的。
“二爷屋里没有以前伺候过宣姐姐的人,我就大胆的推测,妈妈这一路过来,就是专此伺候二爷的。”见单妈妈正定睛看着自己,三娘子便大大方方的抬着头让她仔细瞧着,“妈妈方才也瞧见了,各屋有各事。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妈妈……以后还要事无巨细的和母亲一一汇报吗?”
“老奴……”单妈妈向来口嘴伶俐,可现在却被还未满十五岁的三娘子堵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过才短短三日,但是单妈妈已经发现,三娘子和宣岚的处世之道是完全相反的。
宣岚是掌权为尊的典范,所有的事,她喜欢独自掌控,让你往东,你就不要妄想往西,她从不在乎过程,向来只看结果,但凡下人做了什么入不得她眼的事儿。她虽也会按度有轻有重的责罚,可从此以后便也不会再信任那个人了。
所以,如果说宣岚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器,不是白刀子进就是红刀子出,那三娘子就是一碗苦到骨子里的黄连汤,一口下去,让你慢慢的感受那苦到想死的滋味,却依然是云山雾罩的找不着求死之道。而且,单妈妈发现,三娘子做事,好像更在意的是过程,但对于结果,她通常并不太上心。就好比眼下,自从三娘子当着陆承廷的面轻斥过她以后,三娘子就没有再问过她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这也是单妈妈突然在三娘子面前卡壳的原因。
如果是宣氏,那所有的问题都很简单,一是一,二是二,宣氏想知道什么,被问的人就回答什么,简单直接,大家都能各得所求。可面对三娘子,她若有心绕你,就是真的在绕你。仅凭开头这一两句话,你根本就很难猜到她真正想问的或者真正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而单妈妈是吃过一次亏的人,所以这次学乖了,回答问题就变得格外的谨慎了。
当然了,这短短片刻的沉默,不止单妈妈的脑海正在思绪翻涌,三娘子亦然。
不过,三娘子更多的还是欣慰,她欣慰单妈妈到底是侯府的老人了,为仆的门道,单妈妈早已经摸透了,所以这会儿,单妈妈的沉默让三娘子很安心,也所以,三娘子是心甘情愿再次开口的,“妈妈是否心中还在怨那天我当着二爷的面训斥你的事儿?”
单妈妈一愣,又摸不着三娘子唱的是哪一出了,“老奴不敢。”
“妈妈有没有想过为何我不喜欢妈妈之前做的那些事儿?”
单妈妈没有再回话,她自然是想过的,可却没太想明白。
“先撇开侯府不说,咱们现在就单说桃花坞。我是新妇过门,若没有你们侯府这些知根知底的老人帮衬,这一开始,我就是睁眼瞎,分不清人,辨不清事,自然也就做不成好主子。我呢,自认是没有那个八面玲珑的手腕和本事,但凭一己之力,怕是以后说不定连二爷都伺候不妥帖的。”
“夫人有颗七窍玲珑心……”
“单妈妈,再是怎样的七窍玲珑心,那都是要打磨好久的。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二爷也是,你们也都是,咱们谁都不能保证以后大家住在一起过日子,没个磕碰不顺眼的,没个拌嘴不来气的,若是妈妈你什么事儿都跑去母亲那儿过一遍,你说,这桃花坞的主子到底是我,还是母亲呢?”
见单妈妈微垂了肩颈,整个人似耷拉了下来一般,三娘子又继续道,“身在侯府,各司其职,母亲有母亲要打理的事儿,我也有我要打理的事儿,我能明白妈妈的心思,我初来乍到,难免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母亲心疼二爷,怕我与二爷磨合不顺,是以想着多少知道一些桃花坞的情况,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妈妈若是把这人之常情当作理所当然,那……我便还是要敲敲妈妈的边鼓的。”
三娘子这几句话说的合情合理的,单妈妈听得明白,心里也并没有什么可置气不服的地方,当下就点了点头正声道,“夫人的意思,老奴明白了。”
“不,妈妈只明白了其一,却没有明白其二。”三娘子斩钉截铁,“妈妈还是不知道,为何我会先拿了妈妈来试水。”
单妈妈又无从接话了,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才十几岁的新主子的心思仿佛一张触手可及的蛛网,你虽看得见网丝,却看不清这网面究竟有多长多宽,但是它能紧紧的罩住你,让你瞬间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单妈妈忽然一个激灵。挺直了腰身故作镇定的看着三娘子谦卑道,“还望夫人直言。”
“妈妈,侯府里头,不止是桃花坞,各房各屋都住着三种人,一种是主子,一种是仆役,另外一种……就是姨娘。”三娘子思绪遥遥,忽然想到了她在沈家的那些年,“仆人可以当姨娘是主子,但做主子的却不会当姨娘是同类。”
单妈妈愣住了,她没想到三娘子竟会说的这般直接。
“别屋或者别府的太太夫人是怎么对姨娘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为人姨娘,可以不贴心于我,因为姨娘不是专职伺候我的,她们于我而言,像是长居于此的亲客,可以善待,可以示恩,但也可以不用付出真心。可是仆人却不同,主子对仆人,唯有真心,才能换来实意,妈妈你说呢?”
单妈妈心中似忽然被人拿着火光照亮了一般,烫的灼人。她能分明的感觉到三娘子的示好,虽然这“好”中究竟有没有藏什么猫腻单妈妈还不得而知,但是作为半辈子都耗在了这四方见开的小院中的老妪,看到小小年纪的三娘子这般认真的同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时候,单妈妈是动容的。
而三娘子呢,又一次不着急问单妈妈要结果,说完后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今日这一出,有劳妈妈前后周全打点,妈妈今日不值夜,早些回去吧。”
单妈妈此时脑子里也是闹哄哄的,闻言便颇有些如获大赦的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就福身告了退。
单妈妈走后,三娘子便起了身,然后冲一直守在门口的瞿妈妈轻轻一笑,温语道,“妈妈,方才我那些话你都听清楚了?”
一石二鸟是个好法子,所以方才瞿妈妈跟进来的时候三娘子特意没有让她出去回避,毕竟就刚才那一番论调,让她再费口舌花心思重新和瞿妈妈讲一遍,说实话,三娘子是想想都觉得费神的。
而瞿妈妈这边,其实早也已经是薄汗浮背了,眼下再一听三娘子这样明着点了自己的名儿,瞿妈妈真的差一点就要跪下了。
看来,娘家太太还是没有彻底琢磨透这个庶出的大女儿,整个许府都当她是无争无欲性子绵柔的主儿,可今日瞿妈妈却亲眼见识了三娘子拿捏人的手腕,真正是七寸擒蛇的刁钻法子。
话说打发了三个姨娘,收拢了两个妈妈,三娘子这天晚上早早的就洗漱完上了床。
虽然是“第二次”成亲了,可是三娘子还是偏爱一个人睡。不过以前,在没经历过那一番彻骨之痛时,她就寝是不点灯的,可是不知为何,重生一次以后,她时不时的就睡不好,噩梦发的也毫无征兆。后来被裴一白逮着吃药,三娘子便谨记了夜宿好眠的重要性,慢慢就养成了点灯的习惯。
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却发现陆承廷不喜欢点灯,非但如此,入夜后,他还喜欢在窗子上挂遮帘,弄得整间屋子黑的完全伸手不见五指,连口渴醒了想要倒杯茶都要靠瞎摸才能喝上。这让三娘子格外的不习惯。
是以当今晚,三娘子拢着喜被,侧头看着案台上那被子佩刻意调微了的烛光时,她便觉得生出了久违的安心,也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
这一觉,倒是安然无梦的,只是奇怪的却是竟越睡越燥热了起来,而且腰间还隐隐有酥麻的感觉传来,一直延伸至了小腿肚,让三娘子卷着被子下意识就想往床里头靠。
可忽然,她只觉得胸口一闷。有冰凉的东西覆上了她的肌肤,挑,逗着,细咬着,带着一点催促她赶紧睁开眼的霸道命令……
☆、第81章 金樽对?各显神通
三娘子只觉得浑身烫得要命,可偏偏没有盖着被子的脚踝却发了冷。她自然而然的蜷起了腿,却意外的缠上了一副精瘦的腰身。
三娘子猛的睁开了眼,骤然冲入视线的光亮和陆承廷闯入的疼痛感混杂在了一起,让她不自觉的就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