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有那么一点疼。”三娘子蹙眉,不想把话说得太露骨反而伤了彼此间的和气,便软了口吻道,“可这来来回回的下人太多了,叫人看到总也不好,二爷不如……”
“不好?不好什么,明儿你还要给宣氏敬茶奉香呢,不消半日,整个侯府的人都会知道二少夫人是个离经叛道的,这会儿又怕什么?”陆承廷发现,自己很喜欢拿三娘子挂在嘴边的那些道理去堵她自己的口,因为他试过几次,发现能逼出她不多见的本性,很有意思。
但偏偏这一次,这法子竟不灵了!
“原来,二爷是心疼我了。”这一次,三娘子迎难而上,就那么顺着陆承廷的话往下讲了,“诶,也是,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二爷心疼我那是我的体面。如今我刚过门,明着是二爷的妻,可昨儿晚上估计大半个府邸的人都知道二爷新婚之夜彻夜未归的事儿了,不管二爷这边有什么理由,但旁人却能道听途说不管不顾的。现在正好。大家看到二爷抱着我回桃花坞,堵了一众悠悠之口,是我捡着的便宜。”
捡着,便宜?
陆承廷嘴角微微一抽,低头看着三娘子的深幽双眸快眯成了两道缝,“原来,夫人一直惦记着昨晚未成的洞房花烛呢。”
三娘子本还悠哉呢,可眼下乍一听陆承廷的话,她心跳骤顿,差点就从他的怀中跳了起来,“二爷真爱开玩笑。”
“我像么?”陆承廷神色微凝,口吻淡淡。看上去确是一脸的严肃无疑,“夫人可能不太清楚我的脾气,我这个人呢,从来,不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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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在躲他,而且躲的格外明显。
用晚膳的时候,两人落座,本丫鬟布好了菜他就想让人退下然后和三娘子说会儿话的,结果三娘子一声吩咐,两个丫鬟就和灯柱子门神一般杵在了罗汉床边。
这样一顿饭,陆承廷吃的闷气,三娘子吃的闹心,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头低到脚尖儿上的子衿和子佩也是尴尬到了骨子里。
好不容,用完了膳,又墨迹的吃完了消食茶,陆承廷这才刚刚站了起来,三娘子就一溜烟儿似的转身跑去了净房,速度之快,连子衿和子佩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夫人许是内急……”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子衿觉得自己被陆承廷那眸子一扫,一颗心几乎都要快跳出嗓子眼儿了,蹦出口的话就没过什么脑子。
子佩暗中踩了子衿一脚,然后鼓足了勇气扯了一个笑容冲陆承廷福身道,“奴婢去看看夫人。”说罢,就飞快的拉着正吃痛的子衿速速的退了出去。
陆承廷这会儿已是看出了一两分,当下也不做声,只默默的重新捧起了手边的热茶,浅浅的啜了一口。
山楂味儿,酸甜恰到好处,里面隐隐的还混着一点金桔香,解腻又清爽,三娘子,是个会过日子的。
而此时此刻,三娘子已经垂头丧气的从净房的后门走了出来,一个人迎着微凉的夜风,站在那株开的正艳的垂丝海棠前发起了呆。
“夫人……”子佩和子衿在净房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三娘子。便急急的推开了后门。
“二爷呢?”三娘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心浮气躁就是定不下心来。
“二爷还在屋里喝茶。”子佩道,“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可是脚又疼了?”
“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三娘子的声音顿了顿,忽然又道,“晚上的时候你们俩守着前门,让瞿妈妈带了子若守着院子口,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再往里放了。若拦不住,就去找单妈妈。”
见子佩和子衿依言而退,三娘子又挪了视线看着海棠花出了神。
洞房花烛这种事情,不是她喜欢。也不是她想,而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处子新妇,开什么玩笑,别说搁在她头上不吉利,搁在陆承廷头上也是晦气的。
但,明明之前坦坦荡荡的都没害怕过,可是经过昨儿那一折腾,这会儿她竟无端的害怕了起来。想着想着,三娘子下意识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襟,只觉得心口闷得慌。
其实呢,之前这一路走来,要说有多不容易,三娘子也并未觉得。毕竟她清楚许家的情况,知晓家中每一个人的习性,就算中间出现了一些她无法预计的变化,可大多也都是好的,除了……五娘子的亲事。
想到这件事,三娘子就觉得更烦躁了些。
现在嫁进陆府,对她来说,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而从今往后,每走一步,她都没有办法和在许家那样能够事事胸有成竹,运筹帷幄了。毕竟陆家卧虎藏龙,陆承廷本也就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在陆家,安身立命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怎么把日子过顺畅,三娘子开始有些担心了。
或许,之前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攀上了高枝儿,不管是自己还是许家都能沾得富贵了。
可是,今儿光是要给宣氏敬茶奉香就折腾了她大半的力气,更别说,桃花坞里那一众高深莫测的姨娘和继子继女们,她这会儿是连照面都还不曾打过呢。
诶。这富贵,真正是得来要费好大的功夫了!
可是,当三娘子整理完了思绪回到屋里的时候,陆承廷竟不在了。
三娘子微怔,正想唤人来问问陆承廷的行踪,忽听净房的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紧接着,只着一条丝锦绸缎长裤、头发湿漉漉的陆承廷就从里面跨步而出。
可是,他的身上,未着片缕。
三娘子瞪大了眼睛,这个男人肤若古铜,身形健硕,那结实分明的肌理是常年习武而成的,多一分则彪,少一分又嫌弱,可陆承廷却魁梧的非常匀称精瘦,暗蕴孔武。
“夫人好像很满意我的身材?”见三娘子看的这样肆无忌惮,陆承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句调侃让三娘子顿时敛神笑道,“我让丫鬟进来替二爷烘头发。”
“丫鬟?”陆承廷扬起了语调,他堂堂侯府二爷,有妻有妾,烘个头发还要借丫鬟之手,他是随性,可不随意。
“我来给二爷烘头发。”听出了陆承廷语气中的不满,三娘子见风使舵,很快就从外面取来了熨子。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罗汉床,陆承廷盘腿坐着,三娘子则跪在了他的身后。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三娘子发现陆承廷的肩头已经浮起了一层薄汗,她一边仔细的整理着他如墨的长发,一边好奇的看了看置在屋角的炭炉道,“侯府里的炭都要燃到春尽吗?”虽说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可是其实,真的已经没冬天里那么冷了。
“看各屋的情况而定。”陆承廷闭着眼,声音倦倦的。
昨夜双罗巷有变,太子收到风声来传他,等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抓住了。
三个男的,死了两个,剩下一个他亲自押去了内监。之所以没押去刑部,是因为事关重大,不宜宣张。
人,是昨儿晚上他和鸿胪寺少卿薛宏毅轮流审的,结果话没问出一句,人却吞毒而亡了。
其实这事也是他们大意了,这些都是死侍,一旦出来办事全都是视死如归的,毒是之前就藏在那人的牙根处的,只要事情败露,他随时都可以咬破毒药自尽。
线索就这么断了,太子爷自然是恼的,连夜又喊了他和薛宏毅进殿议了一宿的事,出来的时候,薛宏毅那厮还暗笑他昨儿晚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忙忙碌碌的撑到这会儿,陆承廷是真有些乏了。最近几个月,八皇子那边的动静好像越来越频繁了,可是八皇子心思缜密不输太子爷,杀人办事往往都是滴水不漏的,太子爷费了好大的劲都没有捏住他的把柄,可偏偏他就如同一把利剑一样戳在太子爷的脊梁骨处。太子爷自然是寝食难安的。
他陆承廷为人命臣,食人担米,与人分忧就是责无旁贷的。
“那既然如此,明儿我让单妈妈把炭灭了吧,这么烧着,成天开着窗,全是浪费。”陆承廷正分神想着昨儿宫里的事,三娘子的声音就柔柔的飘了过来。
陆承廷轻笑,“才过门第一天,就想着给夫君省银子了,甚好。”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陆承廷,三娘子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咒道:最好一并把你热晕了完事!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三娘子专心的替陆承廷烘头发,陆承廷则专心的闭眼假寐。忽然,陆承廷只觉得背脊一凉,三娘子的指尖轻轻柔柔的就在他的背上画下了一道痕迹,留下了丝丝酥麻的感觉,让他心口骤然一紧。
陆承廷猛的睁开眼睛,却听三娘子好奇问道,“二爷背上这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陆承廷也是一愣,伤?哦,对,是有一道伤,好多年了,他差点都不记得了。
“十二岁的时候我刚学会骑马,玩心大的很,就偷偷溜进了前院的马房想骑马,结果从马上摔下来正好磕在了石阶的阶沿上,那时候是夏天,穿的薄,就磕出了一道口子。”
“欸……”三娘子听完,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是个混世魔王般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