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别说了!”
可是三娘子话还没有说完,子佩就猛的拽着子衿跪了下来,“我们打小就跟着您,您面冷心热,我和子衿心里都是明白的。那侯府……我这辈子从不曾想过要给人做小,做丫鬟伺候您我是心甘情愿的,可是要和你分宠,我是万万没有想过的。”
而子衿闻言也正色道。“娘子,我娘还等着您成亲以后给我做主,帮我找个忠厚老实的人帮着分担庄子上的事儿呢,我可没想过要伺候……您的夫君……”
“也是,你是家里最大的一个,你娘应该一直盼着呢。”不知为何,嘴上说着俏皮的话,可三娘子的眼眶却红了。
上一世,她自顾不暇,一嫁进沈家,就忙着和沈初平搁在心尖儿上的女子争宠内斗。当年子佩和子衿一声一声的苦口相劝仿佛还历历在耳。可是那时的她为了赌一口气,硬是让模样更为水灵的子衿侍了寝。
其实她知道,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沈初平,她只是不甘心,自己从小到大的骄傲,最后竟也抵不过美若天仙的柔情似水。
那之后,三娘子明显感觉到子佩和自己的情分也淡了。
就在三娘子出事的半年前,子佩请了辞,求三娘子看在自己多年衷心伺候的份上,让她回老家照顾年迈的双亲。
三娘子点头了,那一瞬间,她才发现,原来在不经意中,她已经伤了有心人的心。
而这一世重来,不止是她,连周围诚心待她的人也都有了第二次机会。
这样的机缘,她不会再错过了,同样的错误,她也不会再犯。
望着眼前跪着的两个目光坚毅、神色凝沉的丫鬟,三娘子握紧了拳。她暗自发誓,从今天开始,她不仅要护自己的周全,也要护着她们的幸福和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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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吉时将至。
三娘子已打扮整齐端坐在罗汉床边只等新郎过府迎人了。
平日里素来有些寡淡的海棠轩这会儿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前脚姚氏刚走,后脚四娘子就来了。
看着三娘子浓妆艳抹的模样,四娘子撇了撇嘴道,“这化的怎么和唱戏的一样。”
“哟,四娘子这话说的,新娘子就是图个喜气呢,脂粉越浓越好。”一旁的喜娘听了,笑呵呵的接了口。
四娘子白了那讪笑的喜娘一眼,扭扭捏捏了半天。终于上前了一步,“砰”的一下往三娘子怀里塞了个东西。
一阵冰凉让三娘子差点就收回了手。
“仔细别砸了!”四娘子尖叫了一声,瞪了三娘子一眼道,“许孝熙,归宁那天你可给我风风光光的,别丢了咱们许家人的脸面。”
三娘子这会儿头上已经戴好了凤冠,沉甸甸的凤冠压得三娘子没办法顺畅低头,只能拿稳了四娘子丢来的东西将手举了起来。
四指之中,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被她紧紧的捏着。
这玉镯水头不错,莹润中泛着幽光,看得出成色很好。
“给我的?”三娘子记得四娘子偏爱玉器,这几年,她屋里收了不少玉镯玉簪,没想到今儿竟会送给自己一个。
“你……赶紧带上,免得不小心摔了。”四娘子脸颊微红,故作洒脱。
有些人,即便心里不舍,可脸上却绷得比谁都紧。自从年节在邵阳老宅那儿守岁时聊开后,三娘子也算是看懂了四娘子的心思。其实姐妹一场,不止她有诚心付出,四娘子亦然!
几句答非所问的对话之后,四娘子就咬着嘴唇走了。而紧接着进屋的,就是在外头一直等了很久的五娘子。
这一个月以来,三娘子每次看到五娘子心里都莫名的慌的很。
眼下一见五娘子眼眶红红的,三娘子心都揪了起来,一个劲冲她招手道,“快进来,别站在门口。”
“三姐……”往日的五娘子总是灵气活现的,可今儿就和霜打的茄子一般黏儿了。
“是不是在外头很久了?”见五娘子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三娘子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姚氏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来的时候刚看着四姐姐进来,我想着……还是晚一点吧。”这两年,由三娘子手把手带着。五娘子的性子软了不少。
三娘子闻言,忽然抬头看着一旁紧盯着自己的喜娘,浓墨重彩的脸上就堆起了笑意,“姐姐一会儿还要站好久,这会儿先去耳房歇歇腿吧。”
那喜娘一愣,还未做回应,一旁的子佩就上前亲昵的挽住了她的手臂,半推半就的将满眼莫名的喜娘带出了屋子。
当门口的脚步渐轻后,三娘子一把将五娘子拉到了跟前,蹙着眉吩咐道,“我现在交代你几句话。你可千千万万要给我记在脑子里。”
“三姐姐……”在五娘子的记忆中,三娘子很少有眼下这般神色焦急的。
“第一,我走了以后,没事儿不准去闹你四姐姐,她这两年性子沉了很多,你若不挑,她也鲜少会来折腾你的。”
见五娘子微点了一下头,三娘子知道她听进去了,便又道,“还有就是,和你姨娘说。沈家的那门亲事,但凡有半点的变化进展,一定找人先来告诉我。”
“三姐,沈家……那都是母亲在操办的。”五娘子懵懂得抬起头,一双杏目忽闪忽闪的,透着不解。
“你只管和你姨娘这么说,三姐不会让你姨娘为难的。”这件事,三娘子犹豫了很久,她知道因果有报的道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会报在了五娘子的头上。
想那日从姚氏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三娘子就暗中找过一次肖姨娘。无奈有些话她当下无法说,且即便说了也是无济于事的。
毕竟。她不可能让肖姨娘回了秦氏的意,也不可能让秦氏再回了沈家的意。这件事,是环环相扣急不在一时的,除非有了万全之策,不然三娘子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未雨绸缪而已了。
辰时末点,吉时正至。
当喜娘将大红盖头稳稳妥妥的盖在了三娘子的凤冠上时,三娘子只觉得眼前一片绯迷的红色铺天而来。
隔着敞开的窗棂,她能听到震天的爆竹声和欢愉的喜乐声交织不散,特别热闹。
汉诗有记:
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
羔雁总备,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
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三娘子想,这一世,她的夫家从发迹平平的沈府换成了门楣尊耀的侯府,此时此刻那前院的排场,大抵应该和诗中描绘的那般相差无几了吧。
就在这时,三娘子感觉自己手腕一紧,喜娘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盖头透进了她的耳中。
“娘子,该走了。”
一路出园,穿堂而过。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记忆一时之间揉在了一块儿,如潮水般涌上了她的心头。
目光中,绣着并蒂莲的红缎绒鞋尖在裙摆间若隐若现,如今,这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选的,现在踏出了,就再也不能后悔回头了。
这一世,她终于卸下了沈家这个让她死不瞑目的担子,可是侯府就真的能让她安度此生,岁月静好吗?
三娘子犹豫得步子一滞。几乎差点就要停下来了。
“娘子?”一旁的喜娘收了收握着她手的力道。
“没事,继续走。”三娘子稳稳的答了一句,再迈步,心中彷徨依旧,可脚下却坚定沉着了起来。
女子出嫁视为再生,任何一条路都是难的,可陆承廷不是沈初平,她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
想到那日在蕙妃娘娘寝宫后院的那一幕,三娘子忽然间就笃定了起来。其实,她和陆承廷很像,这一场亲事。也是各得所需,既“利”字当头,那她就有了能在侯府安身立命的筹码。
这样一思忖,三娘子顿觉轻快了一些。
本来,这条路就是她处心积虑自己选的,而现在箭在弦上,那么无论如何,她都只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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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轿一路从青竹胡同颠到侯府,耗时倒并没有三娘子以为的那么久。
她是新人,盖着盖头,能看到的仅就是低头那一片而已。自下了轿,每走一步,她都必借由一旁的喜娘引导的。跨槛,过门,穿径,入堂……喜娘细心的一一唱吟,三娘子垂首谨慎的迈步。
终于,小小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人伸手将大红绸缎递给了她。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三娘子掌心微潮,抓了两次才将那一抹艳红紧紧的拽在了手中。
吉祥喜绸,他牵着一端。她拉着另一端,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一拜天地!”
举目唯亲——三娘子在心中默念。
“二拜高堂!”
慈孝唯福——三娘子继续默念。
“送入洞房!”
……三娘子词穷了。
之前一路陪伴而来的喜娘早已没了去向,她不知是被谁虚扶着带进了“洞房”,手中的红绸也已经被人取走了,当下她两手空空,有些无措。
可就在这时,三娘子忽觉眼前一亮,一切豁然开朗。
视线中。陆承廷手执喜秤,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而那目光如煨了火一般,烫得她脸颊直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