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下,人。是肯定要放的,可话,她也必须要说在前头。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闻言,肩膀一颤,缩着脖子就抬起了头,眼露警惕的看了一眼紧紧裹着被子的三娘子。
要装可怜,三娘子自认有着一把好手,可是装可怜也要分人看场合的,面对一个不知来历的丫鬟,三娘子以为,她要做的不是装可怜,而是端架子。
很快的,陆承廷就整好了衣衫和那丫鬟出了门,紧接着,子佩和子衿并了瞿妈妈就满脸幽怨的走了进来。
“做什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三娘子好笑的看着进来的三个人,虽觉得一身轻松,可心里却有些寒意正在慢慢的往上爬。
“娘子……不,夫人,要不要我跟着去看看?”子衿愤愤得握着拳,眉毛皱得都要打结了。
“看什么?”三娘子明知故问。
“看姑爷去了哪里,方才那个丫鬟说的什么昱哥儿到底是谁……”子衿本是一腔愤慨跃跃欲试的,可说着说着,她却没了声儿。
床上的三娘子目光渐冷,嘴边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的浅笑。
“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子衿一个激灵扑通就跪下了,看的一旁的瞿妈妈也是目瞪口呆的。
“来之前我就和你们说过,我这条路不好走,你们若是沉不住气就早点和我说,免得到时候我左右为难还要死命护你们周全。”没了陆承廷,三娘子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是啊,是她天真了!
她以为今天晚上会是个顺顺当当的新婚初夜,她以为陆承廷屋里的丫鬟对她客客气气视为主子。那整个侯府的人也都会对她客客气气的呢。
可是……这侯府太大,人心太深,在这寒夜乍起的当下,她能做的除了按兵不动,还是按兵不动。
昱哥儿吗?其实不难猜。
偌大的侯府,一隅的二房,有谁是能在这深夜,能在主子新婚当晚,让陆承廷丢下坐在床上的妻子,匆匆出门的。
昱哥儿,多半就是陆承廷的儿子了。是宣岚给他的生的那个嫡长子。
“可是夫人,他们也欺人太甚了!”见身边的子衿诺诺的噤了声,瞿妈妈又不甘心的开了口,“今儿是什么日子,您和姑爷的大好日子,天大的事儿,哪个屋里的丫鬟都不能这样没皮没脸的闯进来啊。”瞿妈妈也是许家的老仆人了,从媳妇子熬成妈妈,她是当真没见过竟还有这样不知礼数的丫鬟的。
谁知,三娘子闻言却淡淡的挑了挑眉,然后拢紧了肩上有些下滑的喜被不咸不淡的回道。“妈妈都说是欺人太甚了,那就是诚心为之的。既有人诚心这么做,那边肯定已做好了万全的对策。我这么一个新人,若是大半夜劳师动众的去拆旧人的台,总也显得我太小气了。”她说着说着就觉得困乏感席上了身,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后又道,“更何况,左右哥儿不舒坦是肯定的,孩子娇贵,何必在娇贵的人身上斤斤计较呢。”
☆、第71章 金樽对?新妇上任
那一夜,不出三娘子所料,陆承廷一夜未归。
只是,翌日一早,当府上的妈妈进屋来通报的时候,三娘子才知道,陆承廷并非陪了昱哥儿一夜,而是半夜的时候被急召进了宫。
“太子爷急召的?”为人新妇第一天,三娘子起的很早,卯时才过,她就已经穿戴整齐梳妆完毕,精精神神的坐在那儿等着人来领她去给长辈们请安了。
是以当那传话的妈妈进来的时候,心下也是一惊,暗叹二爷这刚入门的新媳妇看着小模小样的,倒也是个心思通透的。
心中有了这样的计较,那妈妈回话就更郑重了一些,“是,宫里来的人,二爷走的太急,只留了话给老奴。可那时已过子夜了,老奴瞧着桃花坞这儿灯都已经暗了,想着夫人忙了一天一定歇下了,便挨到这会儿才来传话。”
“怎么称呼妈妈呢?”三娘子盈盈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晶亮的眸子看着格外的讨喜。
可不是么,昨儿在陆承廷走以后她就睡下了,没有外人,床也舒坦,三娘子这一觉无梦到清晨,这会儿绝对是神清气爽的很。
“老奴姓单,一直在二爷屋里伺候着。”
一直——那也就是说这个妈妈不是宣氏的人,而是侯府的人。三娘子心思婉转,看着单妈妈的目光就突然多了一点深意。
单妈妈花白的头发看着是有些岁数了,可是她精气神很好,方才进屋福身行礼的动作也非常的利索,瞧着是个身子骨硬朗的老太太。
“有劳单妈妈惦记,那不知今儿是不是由妈妈引着我一一去向长辈们请安问好。再见见府上各位兄长妯娌姐妹呢?”因为单妈妈的出处,三娘子对目前的状况又多了一丝满意。
虽然她还不太清楚,这整个院子内外是已经完全没有宣氏的人了呢还是这仅仅是陆承廷无巧不成书的一个安排,但今儿一天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尤其……她的初夜襟上现在依然是雪白一片的。没有圆房的新妇,不管理由是什么,这一开头就是矮了人一等呢,侯府这条路,果然不好走。
单妈妈一听,立刻谦卑的点了点头,“委屈夫人了。”
而三娘子呢只是笑笑却并不回话,站起身后就带着子佩跟着单妈妈出了门。关于昨晚丫鬟硬闯和那昱哥儿的事,竟是一个字都没有问。
但其实,从内厢房到堂屋,再到外院,三娘子这一路走的是心思浮动暗叹不已的。
侯府的富贵,她昨天在内厢房已是亲眼所见了,可即便她早已做足了准备,可当外院那似景如画的风光迎面“呼啸”而来的时候,三娘子还是愣住了。
眼前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庭园,可各景却巧妙得融进了江南宅院那种小桥流水的温婉和翩然感。
整个靖安侯府是以假山和活水为中心的,举目所望,庭榭精致大气。花木繁盛茂密,尤为奇特的是,眼下还是早春,可院子里已经能看见大片大片的葱郁之绿了,令人心头一亮。
庭院深处伴游廊,夹岸花枝盛瑶华。
遥看远处,那虽见古旧却甚有尊威的亭台楼阁全掩在了疏影横斜中,彩色的琉璃瓦上绽放的全是绚烂的光华,与早春花色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这会儿天色正微微的放了亮,三娘子站的石阶偏高,放眼往南边看去。天光云影中,那一池碧湖水面正泛着清澈的幽光,湖边有亭,亭檐斜飞,湖面亭影恰似一只展翅的飞燕,灵动洒脱,秀美精巧。
不过就这几步间的匆匆一瞥,让三娘子心口震荡不已。
其实并非她不见富贵眼界狭窄,远的不说,就说之前她才刚刚去过蕙妃娘娘的寝宫,天家的奢华搁在她的眼前,也不过就是让三娘子暗叹了几句罢了。并没有因为身临其境而生出什么别样的情绪来。
可是现在却不同。
侯府的奢华美景,是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可以享用的,即便这一物一景都不是她的私有物,可是她如今在这侯府也算是半个主子,那么春天她可以采了梨花酿酒,夏天她可以坐在池边垂钓,秋天她可以拍了杏仁烘烤,冬天她可以支个棚架捉鸟。
一年四季,季季翻新,这偌大的侯府内院,她就算只是闲逛,也要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移步换景,移景换情,只要她动静不大不做出格的事儿,往后在这院子里她能给自己找很多打发时间的乐子。
这,算不算是她嫁给陆承廷后第一个最实惠的好处?
思绪这一飞转,三娘子脸上的神色顿时又明艳了一些。可她想的入神,一不留心就没有跟上子佩的步伐。
两人并肩不同步,三娘子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坐在脚下的白玉石阶上。
“呵呵,新鞋子就是有些硌脚。”
一句话,三娘子自认圆的天衣无缝,可惜一旁的子佩还是红了脸,而单妈妈则是露出了慈爱般的笑意,心中默念——这个新进门的二少夫人,很有趣。
一路从蜿蜒盘旋的抄手游廊向南,走了约莫整整一刻钟之后,在前面引路的单妈妈终于止了步子。
三娘子一边缓气一边抬头看了看,屋匾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霁月斋。
屋内,檀香缭绕,清雅无双。
是以从跨入门槛的那一刻起,三娘子就放轻了步子,垂着头,恭恭谨谨的,大气都不敢多喘两下。
“侯爷,老夫人,二少夫人来了。”单妈妈通传的声音拉的细长,在这略显宽阔的堂屋内回荡了好几次。
很快的,就有个手脚利索的媳妇子笑着出来将三人迎了进去。
一进屋,三娘子又傻眼了。感情今儿一早,这整个侯府的人都齐聚霁月斋来等着打量她了吧。
眼前,满满当当的或坐或站的全是人,各个打扮精致,人人透着一双探究的瞳眸,看着面儿上倒都是和颜悦色的,不过那心里头……
可三娘子当即真不敢胡乱猜。只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单妈妈上了前,结结实实的跪在了靖安老侯爷和侯爷夫人跟前早已准备好的蒲垫上,格外认真虔诚如同拜菩萨一般的给公婆磕了成亲以来的第一个头,敬了第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