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哎呦,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一见三娘子正靠坐在床头,神色也还算不错,裴湘月便是双手合十的拜了拜,然后快步走到了床边关切的问裴一白,“这么样,三娘子这嗓子应该没坏吧。”
“只要她乖乖听话,这两日都不要大声费劲的说话,这伤会慢慢恢复的。”裴一白说着又看了一眼自家姐姐。打趣道,“看来给陆家做媳妇可是个危险的事儿,还好大姐你如今是脱离苦海一身轻了。”
“呸!”裴一白话音刚落,背上就挨了裴湘月一掌,“你别仗着自己和三娘子熟就口无遮拦的,她如今可是靖安侯夫人,哪儿容得你这般没规矩。”
三娘子连忙干干一笑,刚想做个和事老,却被裴一白抢了先。
“侯爷夫人还不是被逼得和个泼妇似的与人大打出手!”裴一白冷笑一声,却是满脸的无奈。
裴家当时对裴湘月的和离是颇有微词的,可是从头至尾。裴一白却一直都是站在长姐这一边的,后来他甚至放了话,就算到时候家里人碍于颜面不愿对长姐有所担当,他也会凭一己之力护着裴湘月此生安枕无忧的!
☆、第136章 静水流深?闻者乱心
给三娘子号了脉,开了方子又仔细的上好了药,裴一白就起身告辞了。
三娘子是病号无法下床相送,裴一白就看着裴湘月道,“姐,你不送送我?”
“你不认识路?”裴湘月故作惊讶的瞪了裴一白一眼,“而且我也是侯爷请来的贵客!”
“裴湘月,你过河拆桥!”裴一白气绝的拎起药箱就往外冲。
三娘子赶紧给一旁的知音使了个眼色,知音便心领神会的跟了出去。
可屋里还佯装气恼的裴一白走到了门外以后瞬间就换上了一副温润的面孔,径直从一旁知音的手中接过了灯笼道,“行了,你主子有心了,我认得路。”
知裴一白是府上贵客,知音闻言便不敢反驳,只恭敬的福身行了个大礼,随即垂首而退。
没了下人的伺候,裴一白反而自在了起来,便吊儿郎当的晃着药箱,提着灯笼悠哉悠哉的就出了桃花坞,谁知还没走到抄手游廊处的时候,他的前路就被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给拦住了。
“她人没事吧?”月色当下,光影绰绰。那人背光而立,虽叫人看不清五官面孔,可那冷如冰石的声音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裴一白“嘶”了一声,手中的灯笼险些被吓得掉在了地上,“好鬼不挡道!”
“你才是鬼!”光晕中,陆承廷的俊容缓缓显现,月色和灯火的交错下,他瞳仁里映照出来的是裴一白那一脸戏谑的神情。
“抱歉抱歉,原来是陆大统领,哦不,是靖安侯,哦不……”裴一白脸上的笑意不减,“诶,陆兄头衔实在太多,裴某都唤不过来了。”
“我知道,今儿把你从万云楼喊回来是我的不对,我已经和慕容赔礼道歉了。”听着裴一白那酸不溜秋的口气,陆承廷就知道这小子还记着下午自己把他从万云楼抓回侯府的仇。
“呵!”裴一白这才收起了脸上的假笑,挑了挑眉问道,“万云楼那儿是侯爷结的银子?”
“自然。”陆承廷点头,“在下不但结清了银子,还和香班主约好了,明儿继续给慕容姑娘唱三场。”
“真的?”裴一白眼前一亮,脸上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其实也不怪他当下这般阴阳怪气的,主要前两日因为九重教催心术的事,裴一白和慕容瑾在养心殿里就吵了起来,结果殿前,裴一白大获全胜,出了殿宇,裴一白就变成了孙子。
说来也是奇怪,慕容瑾女扮男装多年,如今虽恢复了真实身份,可人前人后却还是一副少年郎君翩翩谦雅的姿态,论武不输军中好将,论文不输朝中权臣,常常令人产生雌雄难辨的错觉。
但只要一到了裴一白的跟前,慕容瑾就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小娘子,怎么耍性子怎么来,惹得素来只问药理不沾俗世的裴少医鸡飞狗跳的。
就这样,裴一白和慕容瑾闹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皇帝看不下去了,直接拿着御笔敲了裴一白的脑门,告诉他,“慕容将军喜欢听香满花的折子戏!”
裴一白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开了窍,连忙请来了香满花整个戏班子,又专门在万云楼包了场子,想博美人将军一笑。
结果谁曾想,戏才刚开场,裙袂水袖正翩然,陆承廷却一脚踹开了雅间的门……
裴一白觉得,他这火,发的是有道理的,陆承廷欠他的,又何止是一个香满花的包场而已!
“自然是真的!”陆承廷揉了揉眉心,径直忽略了之前在慕容瑾面前替裴一白说的那一箩筐的好话,又重新问了一句,“那三娘子呢,没事了吧?”
“我就和你说,内宅女人若要打起来,那可是彪悍的很,许孝熙她也是命大,今儿你母亲那指甲若再深个半寸,许孝熙估计就要哑了。”说到病患,裴一白的神色终于正紧了起来,“好在真是万幸,不然便是我也救不了她。”
“是我疏忽了。”说起这一桩,陆承廷也是懊恼不已的,“可我本想着晌午以前月娘肯定会来,就早走了一步进宫,没想到……”
但一听到陆承廷提及裴湘月,裴一白的脸色便又沉了下来,“若不是安大哥临死以前留了信给我大姐,今日我便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再踏进陆家半步的,你知我做人底线很宽,可安大哥这几年愧对我姐姐的一片用心良苦,等今天过后,我是真的不喜欢她和侯府还有半点牵扯了。”
“陆某以侯府门楣担保,仅此一次,绝无下回!”毕竟裴湘月的身份特殊,毕竟她手中握着陆承安的遗信,毕竟陆承安在死前曾和他说过,如果承袭世子有难,那就让他直接去找裴湘月。所以陆承廷此举也是无奈,可他的保证也能作数的。
裴一白见他眉头深锁,便也不再深究的点了点头,可正当他重新提起了药箱要走的时候,却见陆承廷也盯着正前方桃花坞的方向就要迈步。
裴一白伸手一拦,干笑道,“摆明了许孝熙肯定有很多话要和我姐说,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在这个时候冲进去杵着,多煞风景!”
陆承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被裴一白反手一拽拉着走了。
“走走走,请我去巷子口吃豆腐花吧。”布药开方子太费神了,好不容逮着陆承廷了,怎么着也要敲他个三碗五碗的热豆花才是。
可走着走着,裴一白却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放慢了步子,顺口就问陆承廷道,“许孝熙最近晚上睡的可好?”
他这般不避嫌的问题惹得陆承廷一愣。“怎么了?”
“方才探她的脉,又变得有些虚了。”裴一白说着便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忽而笑道,“你别看你媳妇寻常都是从容不迫的,可其实她是个极怕死的。我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我就给她把过脉,哦对,那次你也在嘛,就是蕙太妃去禅云山给那孩子点长命灯那一次,我发现她是双脉之相。”
“双脉?”这个说法陆承廷是闻所未闻的,“人不是都只有一个脉相吗?”
“普罗大众自然都是一脉成相的,不过天下奇闻异事不尽。双脉之相的人是有的,只是少之甚少,不巧,你媳妇就是一个。”
“这个……很危险吗?”
“危险倒真说不上。”裴一白摇了摇头,“不过我手上探到过的双脉之人大多都是气虚体弱的,你媳妇小时候就是这样,她十岁左右开始睡眠就不大好,我给她开了药方子,可是这丫头片子倒也谨慎,只要睡的好了便就不再吃药了。我最开始以为她因为小姑娘独住不方便煎熬药汤,可后来问了曼娘才知道,许孝熙担心是药三分毒,怕多吃会败了身子呢。”
陆承廷心下一紧,忽然才想起只要自己晚上和三娘子同床共枕,她就很喜欢往他的怀里钻,钻足了,睡踏实了,呼吸才会沉起来,而且他也发现了,深夜里,三娘子是格外惊醒的,她好像入了夜就特别怕黑。只有在天色放亮以后才会睡的更加安稳一些。
该死的是,夫妻同床数月,他竟一点儿也没觉得她这睡眠太浅是有问题的!
“所以那药是要一直吃么,每天?”陆承廷暗中收了拳,捏得紧紧的。
“也不是,只要她能自己睡得沉睡得踏实,确实是不用吃药的。早两年她还是姑娘没成亲的时候我也给她探过脉,双脉之症已经好多了,主脉强劲有力,另外一条已经很微弱了。可今儿我探,她这双脉又明显了起来……诶,也怪最近从朝廷到你们侯府那是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她不操心才怪呢。”裴一白叹了口气,“方子我是开了的,其实久病成医,那方子她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在她这双脉之相还没有好转之前,你且悠着点别让她有了身孕,不然就是得不偿失的。”
“她……”陆承廷愣住了,想着素来在自己跟前精精神神活蹦乱跳的三娘子竟是个身子骨这般弱的。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陆承安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心中一个哆嗦,脚下的步子就停住了,“裴一白,你别骗我,三娘子的病是不是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