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将那一刻的危险万分全散在了淡淡的笑意中,但三娘子知道,那应该是一场格外惊心动魄的围困。
毓妃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校场的那个机会,若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让陆承廷他们全军覆没的。
三娘子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紧张之下,她开始絮絮叨叨的和陆承廷说了起来……
“幸亏云姗妹妹之前和我说过想带我一起进宫去看看蕙妃娘娘。我才会觉得娘娘忽然要设宴请人这件事透着蹊跷。可大嫂那儿又是收到了宫帖的,我也不敢马虎,这才让余安赶紧先去找你,有个戒备的心总比这什么都不做准备……”
话说了一半,有温热的气息缓缓的封住了她的唇。
三娘子顿时闭上了眼睛,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抖得要命,是那种抑制不住的,就如同寒风中瑟瑟悲鸣的雏鸟一般,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晕厥过去一样。
可陆承廷的吻像一副药,绵柔中带着蛊惑,只是唇角的触碰,就让她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周围还有人,眼前是大局未定的剑拔弩张,但三娘子竟不管不顾的伸出手就攀在了陆承廷的脖颈上,她像个逆水的人,紧紧的抓住了眼前唯一的浮木。
这一刻,是真的安心,比之前见到太子爷时还要安心,比身处孤立无援的东宫还要安心。
三娘子想,如果眼下这局面真的扭转不过来了,只要能和这个男人死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一时之间,她脑海中闪过很多面孔,总觉得有很多话想和陆承廷交代。可正当她微松开了唇想唤他的时,他竟一改方才浅浅的温柔,发了狠劲的开始长驱直入。
三娘子慌了,就算不顾养心殿里头的情况,可周围还站着很多的侍卫呢,哪里是可以让他这般肆意妄为的时候?
她挣扎着转过了头,躲开了他的猛烈,大口呼吸后蹙眉看着陆承廷,可只这一眼。三娘子就心酸了。
她从来没有在陆承廷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担忧和害怕糅杂在一起,让这个素来所向披靡顶天立地的男子此刻看上去特别的无助和惊慌。
三娘子一怔,不由放下手改环住了陆承廷精瘦的腰身,然后露出了一个自认还算自然的笑意道,“我没事,娘娘也很好,东宫里还有几位夫人也都平安无事,不过……萱妃娘娘没了,毓妃……”
“很快就没事了,皇上已经在和武泽将军对谈了。”陆承廷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八皇子赶到了吗?”三娘子关切的问。
陆承廷摇了摇头,“被我们的人截在了官道上,说起来也是天助,他们抄近道走了徐州山路,可这两天徐州连日下雨,山路泥泞,他们本来能更早一点到的,却在徐州耽搁了半日。”
三娘子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一世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新帝登基,天下大定,风云微变,她的夫君,要起势了。
☆、第112章 惊宫变?幽香如故(下)
在裴湘月的记忆中,陆承安是很少对她笑的。他们夫妻间,有的更多的是一种墨守成规式的相处模式。
其实她很清楚,靖安侯府之所以看上他们裴家,看上自己,更多的还是因为裴一白。
裴一白的妙手回春,确实让陆承安的身子好了很多,新婚那晚,她在他的身下,是能感觉到属于男人的那种张力和冲劲的。可是,床笫之事却不代表夫妻之心,裴湘月很清楚,陆承安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刚才,跟着陆承安往外走的时候,裴湘月下意识的回了一次头。
灯火通明的路上,陆承廷旁若无人的将三娘子紧紧的拥在了怀中,素来冷面的侯府二爷,竟也有那么温柔似水的一面……裴湘月心中悸动,不知为何,在看着眼前那抹同样修长却略显瘦弱的身影后,她竟又生出了那种无比的厌烦之感。
“世子爷想带我去哪里?”裴湘月的步子缓了下来,并非害怕,而是不耐。
“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咳咳,我们说说话……”陆承安转过头,笑的有些无力。走之前,他屏退了周遭所有的侍卫,此刻,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除了无尽的月色和寒凉的夜风之外,就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了。
其实本来陆承安是想等养心殿的一切结束以后再去找裴湘月的,可谁知,她就这样巧不巧的先撞了上来。好像冥冥之中是有注定的,上天希望他和她在结束以前能敞开心扉,哪怕她不愿听,他也能说上一说。
“来,屋子里还有热茶。”见裴湘月不说话,陆承安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偏房道,“那是平日大臣来递折子的歇脚处,边上就是养心殿,父亲和大皇子还有武泽将军正在里面。”
父亲……
裴湘月猛的抬起头,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承安,却见他已经缓缓的转过身,走了几步,然后推门进了屋。
屋里果然略感暖和一些,桌上还有温茶,之前好像有什么人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
裴湘月跟进去的时候,陆承安正好取过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倒了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说父亲……”裴湘月低头看了一下那杯茶,只感觉自己嗓子紧得犹如被人掐住了整个脖子一般,并非口渴,却难受的要命。
“月娘,为何刚才你看到我都不见得万分放心,可看到二弟却觉得他分外可信呢?”陆承安端起茶喝了一口,喘了几下气,幽幽的不答反问。
裴湘月一愣,忽而笑道,“世子问这话不觉得心虚吗?我当时进宫即为人质,和蕙妃娘娘她们关在了一起,娘娘是支持着谁的这些年天底下但凡有个眼睛的都能看得见,毓妃谋乱,太子爷顺位继承大统,可你却……”
“可我却没有和二弟一样,收到宫里传出的假谕,所以你认定我是八皇子一党的同谋?”陆承安接下了她的话。
裴湘月垂了视线,没有回答。
“是,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连毓妃都以为父亲暗中支持了八皇子,所以我这个世子爷也一定是八皇子这边的人。”陆承安冷冷的一笑,“当”的一声搁下了手中的杯盏,笑意凉凉。“只可惜你们都猜错了。”
裴湘月一愣,抬头看向了陆承安。
“你怎么不想想,若我已经是八皇子的人了,毓妃为何还会特意把你传召进宫作为人质?既我们是夫妻,她都信我已经替她办事了,为何还要再动你的念头让我分心?”
“我……”裴湘月的心忽然举棋不定起来,“那父亲……”
“宫乱一事,我从头至尾都没有给过父亲肯定的答案,毓妃会把你一同传召进宫,为的从来都不是牵制我、牵制父亲,为的是……”
“你们把裴家……把一白如何了?”裴湘月顿时恍然大悟,脑子如被人用锤子重重的砸了一下一般。疼得清醒了七分。
“裴家人没事,裴一白被关了,应该也是性命无忧的。”
“应该?”裴湘月笑得人都颤抖了,“陆承安,我裴家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优雅镇定如裴湘月,这次也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揪住了陆承安的衣领,眼中迸射出的是骇人的怒意。
陆承安被她用力一扯,当下就重重的咳了一声,他下意识用手一捂,指缝间竟缓缓的流出了一丝丝的鲜红。
裴湘月定睛一看,无意识的就松开了手,心也跟着漏跳了一下,“你怎么……”夫妻一场皆是缘分,她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可谁知,陆承安竟淡然的反手擦了擦溢出嘴角的鲜血,慢慢的坐下了身子,一边从腰际掏出了干净的帕子,一边漫不经心的擦着手道,“不,月娘,是我欠你的,是靖安侯府欠了你们裴家。”
“为什么?”裴湘月忍住了悲恸,咬着牙不让眼中的酸涩化成盈盈清泪,可是她心里是真的难受,为眼前这个男子不值,为自己的姻缘不值,为了……
“天福二十四年的那场水患,你以为折进去的只有武平侯府,裘家,越伯侯府,齐阳王府他们几家而已嘛?”见裴湘月瞪大了眼睛,陆承安笑道,“全帝都,但凡在皇上跟前说的上话的人大多都是有份的,你说,天家能不气吗?可气了又怎么办?要罚,对,肯定要罚,可罚了之后呢?所有的公卿贵胄,难道全部都要翻个底朝天吗?皇上也不傻,他若真的这样做了,岂不是等于自掘坟墓?”
“我们裴家就……”
“裴家是清流,泰山大人不屑做这样的事。”陆承安看着裴湘月,眼底有浓浓的敬佩之情,“可是月娘,你知道官场所利,有的时候不是说一句我不同流合污就能手不染污的。”
裴湘月沉默了。出身高门大户,她能听懂陆承安话中的无奈。
是啊,结党营私固有人心之欲,可很多时候也是骑虎难下的一条不归路。一个家族,一方利益,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只凭一己之力也是很难去铺开局面的。
百姓都以为贵胄世家有钱有权有人脉,可就拿裴湘月来说,自己娘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公卿之府了,但是直到嫁进靖安候府,裴湘月才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处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