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问一下关于郁……”
“殿下,宫义大人醒过来了。”这时,外面突然跑来一个聂府的家丁,满面喜色地禀报。
荀久一下子被捣乱了思绪,后半句问题也没有问出口,侧目看着家丁,问:“当真醒过来了?”
家丁弓着身子,面色惊慌,“殿下,王妃,小人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你们啊!”
荀久摆手示意他退下,这才看向扶笙,“既然宫义醒过来了,那我们先去看他。”
“好。”扶笙点点头,两人一道往宫义的厢房走去,并没有追问荀久没问完的那个问题。
宫义已经转醒过来,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到几近透明,毫无血色,跟冰人似的。
荀久走过去替他垫高了枕头让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嘱咐道:“你如今还属于带伤之身,不宜过多活动,坐起来就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要注意静卧养伤。”
宫义看见荀久和扶笙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仍旧置身梦中,眨了几次眼睛,又听见荀久说话,这才回过神来,但面上的震惊半分没减,不敢置信地唤道:“殿下,王妃,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了,又觉得不对劲,宫义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这间房并非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也不是他和陶夭夭在上谷城里面住的客栈,不由得眯起眼,“这里是……?”
“这里是上谷城。”荀久接话,“你之前在灯轮上昏迷了,是聂家四少爷将你带回来的。”
荀久这么一说,宫义才慢慢回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的确是在上谷城的花灯会上,并且那时正在和陶夭夭一起解灯谜,只不过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早就把那个拥有一双澄澈双眸并一对浅浅梨涡的女子放在了心上,于是思绪一混乱就开始情绪波动,最后引发蛊虫的躁动而吐血昏迷。
可是……
宫义再次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扶笙和荀久。
既然是在上谷城,那么殿下和王妃为何会在这里?
荀久看出了宫义的担忧,笑着道:“你现在先安静养伤,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再跟你解释,你若是非要现在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是昨天晚上到达的上谷城,刚好比你们早到一天。”
宫义听完后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殿下和王妃早就知道我们会在今日到达上谷城?”
“倒也不是。”荀久道:“我们之前走的全是水路,消息闭塞难得,到了上谷城以后又来了聂府,受了聂清的好一顿接待,今日白天才收到消息说你带着夭夭往这个方向来了。”
宫义听到陶夭夭的名字,顿时蹙起眉头,问:“她如何了?”
荀久好笑地看着他,“都这个时候了,你不问问自己身体状况如何,怎么反而想着她?”
宫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悄然垂下了脑袋,嗫喏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到当时我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她被吓得不轻,既然我人在聂府,却又不曾见到她,所以想问一问而已,毕竟她是堂堂大燕第一女侯,又是被我带着出来的,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负责好她的安危。”
荀久挑眉,“你放心吧,她好得很,只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有些累先歇下了,你若是想见她,我现在也可以帮你去喊。”
荀久作势要起身,宫义忙唤住她:“算了王妃,既然她已经睡下,那我就不打扰了,这几天一路奔波,她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让她好好休息罢。”
荀久了然地笑笑,“那好,你先坐一下,我这就去厨房看一看汤药煎好了没。”
荀久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扶笙缓步行至床榻边,垂目看着宫义,轻声问:“感觉如何?”
宫义看向扶笙,面上划过感激之色,“是殿下帮我压制了蛊虫的躁动吧?”
扶笙慢慢坐下来,不置可否。
“我自己的身体,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宫义苦笑一声,“连一点点情绪波动都不能有,我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的活着。”
“也并非没有办法解开。”扶笙莞尔,拍拍他的肩膀,“我认识的宫义,可不是现在这个自暴自弃的家伙,你可还记得当初跟着我的时候说了什么?”
宫义默然。
他自然是记得的,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会重新回到苗疆的土地上,用他的骄傲和自尊将那些欺负过他和他娘亲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你不会死。”扶笙认真看着他,慢慢道:“只不过会受些折磨,不过我相信经历过生死的你,一定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殿下……”宫义面色动容,“我……”是不是不该动情?
后半句,宫义没有问,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没有脸面问。
当年驱逐流放的大仇还没报,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想着儿女私情呢?
“你想问什么?”看出了宫义的犹豫,扶笙面色狐疑,“有话就直说,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名义上是主仆,可私底下却无话不谈,我很少见到你吞吞吐吐的样子,莫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这倒不是。”宫义摇头,想了许久才终于决定问出口,“殿下,您是否觉得我不该动情?”
扶笙眸光一动,“此话怎讲?”
宫义低声道:“我大仇未报,这个时候根本不适合谈情说爱不是么?”
扶笙淡笑:“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如何能混为一谈?”
见宫义一脸茫然,扶笙耐着性子解释:“亲情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是血脉的融合,是完全割舍不掉,磨灭不去的东西,然而爱情是每一个有血有肉有呼吸的人都有权利追逐的东西,你的确是还有大仇未报,可这并不影响你对于爱情的追求。相信如果你母亲知道你还活着,她一定不希望你为了复仇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可是我这身子……”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宫义语声满含遗憾。
“总有一天,你会恢复如初。”扶笙平静地说道。
扶笙作为五大护卫的主子,说话向来有威信,更何况他本人的声音让人有一种安定的作用。
宫义听完之后,紧绷的心弦勉强放松了几分。
荀久没多久就从厨房里端了汤药过来,宫义接过,也没用汤匙,直接灌了下去。
喝完药之后,荀久嘱咐他:“如今是化雪天,晚上亦是寒凉的很,你要注意别踢被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大可以传唤外面守夜的仆人,他们随时都在的。”
宫义点点头,闭上眼睛再次睡了过去。
荀久唤上扶笙回到聂清给他们安排的客房洗漱之后也睡下了。
翌日一早,宫义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守夜的仆人端了早膳进来,见他已经睁开眼睛,喜道:“大人如今可感觉到饿了?”
宫义唇线苍白,本没什么胃口,但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索性点头。
仆人将早膳端到床榻前,拖过小几摆放在上面,这才端起来亲自喂他,嘴里道:“这是秦王妃亲自嘱咐厨房做的药膳,说吃下去对大人的伤势恢复有利。”
宫义不习惯被人伺候,坐起身来接过小碗自己慢慢喝着粥。
喝了小半碗以后,宫义才放下碗,问仆人:“刚才你们在外面讨论什么?”
仆人如实道:“是那位陶姑娘。”
宫义面色一动,“她怎么了吗?”
仆人答:“陶姑娘早上都没用膳,收拾了东西便匆匆离开了。”
宫义心头一紧,追问:“她是去客栈了吗?”
“非也。”仆人道:“陶姑娘让聂四少帮她安排了一匹马儿,骑着马往燕京城的方向去的。”
宫义脸色大变,“你说什么?她走了?”
“是。”仆人被宫义这反应吓了一跳,硬着头皮道:“陶姑娘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向四少道了句谢。”
宫义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揪痛,动作利落地掀开锦被下了床,他快速穿好衣服就要出门。
仆人大惊,赶紧先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宫义冷着脸,呵斥,“让开!”
仆人得了荀久和扶笙的嘱咐一定要看管好宫义,不能让他受凉,更不能让他下地走动,可如今宫义听到陶姑娘回燕京的消息以后情绪波动这样大,看那样子,似乎他不让开路的话,宫义便会一剑杀了他。
仆人想到这里,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人,殿下嘱咐过,您千万不能下地的,否则伤势很难再愈合。”
宫义愣了一下,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不知道陶夭夭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但他隐约觉得,定是与自己昨夜的吐血昏迷有关的。
陶夭夭知道他体内有蛊毒,更知道只要动了情,他就会引发蛊虫的啃噬,疼痛难忍。
她定然不想让他因为她而受伤,所以一声不吭便离开了。
想到这里,宫义心尖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如果自己没猜错,如果她真的是因为不想连累他而回去,那么,她会不会就此放弃对他的那些情感?
这一刻,宫义才觉得,原来那个人,那双眼,早就在不知何时悄然烙印在了他的心尖,如今触及到了方才觉得那么清晰,那么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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