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是侯爵,原本该坐在正殿内,但她深觉自己一个女子那样坐在一堆男人和不认识的妇人中间太过无趣,索性央了花脂重新安排,跟着荀久去了未出阁女子们那边的席位。
甫一进殿,荀久便觉眼花缭乱。
席上的贵女们一个个极近艳光,衣香鬓影,恨不能将所有的珠玉翡翠全戴在身上,将所有的脂粉都抹在脸上,不用走路,只要脑袋稍稍转动一下都是珠玉碰撞的琳琅声。
才踏进一只脚,荀久就后悔了。
这脂粉浓郁的场合,她根本就受不了。
挽住她胳膊的陶夭夭似乎也有同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低声对荀久道:“这些人也太夸张了吧,今日是宫宴又不是选美大赛,穿成这样是想干嘛?”
荀久扫了一眼殿内一见到她们进来就自动挺高了胸脯满目傲然和挑衅的贵女们,冷然一笑,“今日宫宴,出席的美男可多了,万一刚好碰到了你中意他,他也中意你的,岂不是天公作美?直接带回去三拜高堂洞房花烛了。”
“啊?”陶夭夭震惊地看着她。
荀久偏头瞥她一眼,“我的意思是,跟她们一比,你今日就跟没梳妆一样,你应该多看看多学学,把胸脯挺高一点,衣领拉低一点,脸上笑容妩媚一点,兰花指翘一点,眼神勾人一点,说不定我都能被你给迷得神魂颠倒。”
陶夭夭轻轻锤了荀久的胳膊一下,嗔道:“胡说!那是汝河岸边八大胭脂巷里的女人才会干的事,我是先帝亲封的女侯,若是学她们,岂不是在给皇室丢脸?”
荀久挑眉一笑,“还算你通透,这地方不用踏进去,光是站在外面闻闻满殿的脂粉味就差不多了,若是真坐进去,我会窒息而死。”
陶夭夭赞同地点点头,“反正我在正殿有席位,你若是不喜欢这里,又不怕抛头露面的话就跟着我过去。”
“我是个商人。”荀久笑笑,“平日里要跟客人打交道,哪里会怕抛头露面,再说了,女帝不也照样要露面的吗?”
“你说得对。”陶夭夭听了荀久的这些话,越发觉得她与自己志趣相投。
莞尔一笑,她松开了荀久的胳膊,“走吧,我们去正殿。”
花脂见到二人还没进门就转身,忙跟上去轻声问:“久姑娘、女侯大人,您二位可是哪里不满意?”
“满意极了。”荀久道:“还没进门就被满殿的脂粉味给熏醉了,为了不在贵女们面前出洋相,我还是早早躲远些。”
花脂跟在女帝身边多日,心思自也学得玲珑了些,听到荀久这么一说,她立即反应过来久姑娘是嫌弃那些贵女们穿戴得太过浓艳。
身子欠了欠,花脂道:“既然久姑娘不想坐那边,那奴婢这就给您安排席位在正殿。”
“不用特意安排了。”陶夭夭趁机道:“让她坐我旁边。”
花脂应诺先去了正殿安排。
不多时便将荀久和陶夭夭领了进去。
果然如同荀久之前所料,有了花脂出面,朝臣们看她的目光虽有些不满,却也无人出声斥责。
除却年迈那一层,新贵们看荀久和陶夭夭的目光便满是惊艳。
这二人若无其事地走到花脂安排的坐席上坐下。
荀久抬起眸,四下扫了一眼,见到不少年轻的世家公子。
那些人见状,都觉得荀久在看自己,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低下头,荀久问旁边的陶夭夭,“你今年几岁了?”
陶夭夭一听便知荀久想说什么,嗔她一眼,“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荀久好笑道:“自然是为你物色一个夫婿。”
陶夭夭红了脸,嘟着嘴,“平日里怎的不见你这般好心?”
“还是那句话。”荀久严肃脸,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早些遇到我,你就会觉得我是个大好人。”
陶夭夭“切”了一声,眸光不经意往外看去,声音也低弱了些,“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会不会被人给勾走吧!”
虽然隔着碧纱橱,荀久还是清楚地听到隔壁贵女席上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声。
心思一动,荀久也抬眼顺着陶夭夭的视线方向望去。
只见殿外依稀走近十来个人的身影。
当先两人并排。
左侧的人一袭冰蓝色广袖锦袍,袖口滚白边,呈回云纹样式,衣袂拂动间似卷了琼天蓝和极地雪而来,冷凝,高华,如隔云端,高远得让人不可攀附。
荀久嘴角不经意勾了勾,想着这就是外人面前的扶笙,永远的高冷禁欲样,让人远远观之便觉凛然。可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高冷、什么禁欲都统统喂妖妖灵了。
右侧的人一袭雪白华锦衣袍,高冷的颜色让他穿出了玉质般的温润,薄而精致的唇畔稍稍上扬,弧度清浅,目光所至处似春风拂面。
姜易初。
这个闻名于六国之间,与扶笙齐名的男子,以他一如既往的温润姿态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并排,像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卷,谁也不会因为对方而减损半分风华。
他们的身后,是着雪青锦袍的顾辞修与绡纱轻衣的容洛,两人皆姿色不凡。
世家子弟们的灼灼目光原本定在容洛身上,但一看到他旁边的顾辞修眸色乍然寒冷下来,公子们抖了抖身子,赶紧移开视线又重新打量起荀久和陶夭夭来。
这对刚大婚不久的夫妻看起来非常恩爱,尤其是看向对方的眼神,每一处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幸福。
再往后便是随着姜易初来的几个随从。
众人一见秦王到来,纷纷起身行礼。
贵女席那边的女子们早就在看到扶笙和姜易初一同入殿的时候激动得不行,险些将碧纱橱劈开冲过来。
陶夭夭挑眉看着荀久,“听到后面的动静了没?”
“听到了。”荀久回答得漫不经心。
“听到了你还没反应!”陶夭夭皱眉,想着这个女人怎么就不知道急呢?这么多人对着秦王流口水,她都不知道吃醋的么?
“那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荀久耸耸肩,“愤怒?冲过去将她们都杀了?”
陶夭夭一噎。
荀久又道:“扶笙和姜易初这种,就属于男神般的存在,走到哪里都有男神光环笼罩,他们的周围,惊艳的目光是一定有的,女人的尖叫是必须的。如果一有女人对他流口水我就要生气,那么想让我平静下来,除非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
瞧见陶夭夭迷茫的面色,荀久扶了扶额后又耐心给她解释了何为“男神”。
陶夭夭听后恍然大悟,“哦~理解理解,难怪你刚才也盯着姜易初看。”
荀久:“……”人艰不拆好么?!
大祭司的饮食与众人不同,这种场合,她是不会参加的。
皇室宗亲的坐席全部靠近女帝首座。
荀久眸光流转间见到了斜对面皇室宗亲位置上坐了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她的眉眼,与季芷儿有些相似。
想到方才在梅园的那个小插曲,荀久立即反应过来对面那位便是被瑞王接去王府赡养的季太妃。
见对方也抬眼看来,荀久迅速移开视线。
魏国使团落座以后,外面才传来内侍高喊:“女皇陛下驾到——”
众人行礼后重新落座。
今日的女帝,一袭大红色女帝正装,层层叠叠,繁杂精致,上有金线绣出凤凰涅槃,随着她的走动,一点点绽开,栩栩如生。
女帝的美艳,六国皆知,每一处轮廓,每一处细节,都像上天在创造这个人时特地挑选了上等画笔和圣手,致使她的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美到了骨子里。
荀久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人甘愿入宫给她做男妃了,如同奚恒所说,这个女人有毒,男人见了容易失魂。
荀久全然没想到的是,女帝竟会让羽义与她一同入殿。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能陪着女帝走进缨泉殿的只能是皇凤君,可这个位置一直空悬,暂代凤君的奚恒又死在了上庸,所以其他男妃是没有资格入殿的。
众臣的目光皆灼灼落在了一身莲青色锦袍的羽义身上。
有探究,有质疑,有打量,有错愕。
羽义对于众人的眼神恍若未觉,依着女帝的安排坐到她身边。
羽义刚坐下去的那一刻,荀久明显看到姜易初握住琉璃樽的手指紧了紧。
荀久觉得很不解,将视线移向扶笙。
扶笙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同样抬眼看过来,眸色极淡。
荀久一看便知从他那里根本打探不到任何信息,索性垂下了头。
待羽义完全坐下去,姜易初才缓缓起身,接过宫娥斟满酒的琉璃樽,音色一如既往地清润,“魏王身体抱恙,今年的朝贺由臣代替魏王,感谢陛下特办宫宴,魏国表示愿世代效忠皇廷,效忠大燕。”
话完,姜易初举起琉璃樽先干为敬,清凉酒液下肚,唇畔竟微有苦涩。
女帝也接过宫娥递来的酒樽,“姜丞相长途跋涉入京朝贺,忠于魏国之心天地可鉴,这杯酒,朕敬你。”
女帝说完,将酒樽往嘴边送。
羽义大惊,忙道:“陛下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还是由臣代替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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