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老神医除了给他治病,还教他念书和武功,一边教一边嫌弃,“看清楚了,老头子我只教一边,学不会中午饭不要吃了。”
嘴里还时常嘀咕着,“亏大了,就为了几株破草药还得辛苦养个奶娃子。”
老神医依旧对他恶声恶气,使唤他干活,还嫌弃他学得太慢,太笨,丢他的脸了。可徐佑却觉得亲切,自幼养成的敏感性子,是不是真心对他好,他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了。
就像老神医,他虽然嫌养着他浪费米柴,却也隔三差五逮只野兔野鸡什么的给他加餐;虽然他说话不中听,却会在他喝完药往他嘴里塞一颗糖。
于是他开始叫他师傅,而老神医张张嘴居然没说什么反驳的话,而是长叹一口气默认了。也是那个时候江黑江白来到他身边,他们是师傅在山下捡到的孤儿。
皇祖父在他上山的第二年就大行了,临去前单独召了他进去,他看着衰老孱弱的皇祖父,心里可难过了。皇祖父依旧那般慈祥地望着他,可他觉得皇祖父似乎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那种感觉可奇怪了。
皇祖父给了他一枚令牌,一枚刻着麒麟的令牌,让他收好,跟谁都不能说,说那是给他安身立命的东西。
当时他不解,后来却知道皇祖父把龙卫留给了他。龙卫,是皇祖父手中最厉害最隐蔽的一支暗卫。皇祖父却给了他,而他也正是靠着这支龙卫保住了性命,才有机会遇到他命中的女子。
他每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山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京城,回晋王府。
说来可笑,晋王府明明是他的家,明明他才是晋王府的嫡长子,可他却宁愿呆在山上,一点都不想回来。
他回来干什么呢?他的父王看他的眼神是冷的,那个女人倒是对他嘘寒问暖,其实却不过是面子情,背地里的小手段一直都没有停过,比如往他院子里塞人,尤其是塞漂亮的丫鬟。
兄弟跟他也不亲近,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罢了。而原来伺候他的那些下人,除了一个茹婆婆,全都不知被打发到哪里去了。就是茹婆婆也不在他院子里了,而是在小祠堂替母妃守牌位。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他的母妃在生他时难产过世了,知道了他的父王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娶他母妃的,那个女人,现在的这个晋王妃才是父王的心中所爱。他就更讨厌回晋王府了。
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病已经好了,身上的胎毒也解得差不多了。用师傅的话说,只要他不作死,还是能活到七老八十的。至于子嗣上头倒是会有些妨碍,不过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师傅他老人家再辛苦辛苦替他想想法子。
对此,徐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么些年他早就养成了冷清不惧生死的性子。活着那么艰难,有什么好的?死了就解脱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他接了皇伯父,当今圣上雍宣帝给他的身份和差事,表面上他是那个晋王府病弱的大公子,暗地里他是影卫首领,一切见不得光,朝堂上无法解决的事都由他来接手处理。
就因为他的悍不畏死不惜性命,是的,他从来就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只要能杀死敌人,他不惧让自己受伤。所以再难的差事他都能完美的完成,渐渐的,更多地赢得了圣上的信任和倚重。在众人眼中他这个无权无职的晋王府大公子是圣上最宠爱的侄子。
这份宠爱碍着了那个女人的眼,确切地说打他活过十五岁,那个女人就慌了。在他父王跟前各种挑拨上眼药,使父王更加厌弃他了,其实那个女人不过是为了世子之位罢了。
呵呵,区区一个世子之位他还真没看在眼里,而且晋王府与他而言就是个陌生厌恶的地方,他才不要呢。
在那个女人的挑拨下,父王动不动就对他怒骂喝斥,为了清静,他亲自上折子把世子之位让给了二弟徐烨,那个女人生的长子。其实二弟跟他的年纪相差不过几个月而已。
那个女人为了彰显她的贤惠大度,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来,前后给他订了三门亲事,无一例外都是那种表面瞧着挺好,实则性子柔弱好拿捏的。
就是这样她都不放心,生怕他成亲有了子嗣。于是他的三个未婚妻全都出了事。第一个上香途中惊了马摔下了山崖,第二个跟庶妹争执被推下池塘淹死了,第三个被暴出与外男私会,羞愤之下自个上吊死了。
于是他又背上了克妻,天煞孤星的恶名,人人对他避如蛇蝎。
徐佑对这一点都不在乎,相反还十分满意。他没想过要成亲,也没想过要子嗣,指不定哪天他就死了,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他一个人惯了,也不喜欢身边多上一个人。
可他的这些想法在遇到那个叫沈薇的小姑娘时就全变了。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依然是晋王府的病弱大公子,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山上调养身体,其实他是隐在暗处替圣上办差。
那是七月,长公主皇姑姑府上宴客,他刚好在京城,加之有事要找青宇表弟,就破天荒地去了长公主府。
在长公主府上,他第一次见到了沈薇。当时沈薇正跟一群京中贵女对歭,而他就站在上头的阁楼上。
那小姑娘的嘴巴可真厉害呀!一个人舌战一群贵女还不落下风,连消带打,又是讽刺又是无力震慑,京中这群贵女硬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在上头瞧着有趣,可姑娘可真敢说呀,姑娘家不都是矜持的吗?唯独她什么娶呀嫁呀的,姨娘小妾的,张嘴就来。直接就点出那些贵女为难她不过是嫉妒她是永宁侯世子的未婚妻,还叫她们有本事有手段朝永宁侯世子身上使去,她提前祝福她们姐妹同心同德一家亲。
呵呵,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于是他就记住了她,哦对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闺名叫沈薇,那群挑衅她的贵女喊她沈四。江白说她是忠武侯府的四小姐,才从乡下养病回京。可他瞧着她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压根就不像有病之人,但后宅的那些手段**他也是明白的,无非是沈四的亲娘不在了,有人趁机磋磨她罢了。
第二次遇见沈薇是在一家酒楼里,她领着丫鬟在厢房里用饭,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她不但没有喝斥,还心情非常愉悦的打趣,还对她们说:“你们都可劲地买,放心,小姐我给你们付银子,你们小姐有钱,不用替我省,咱们吃完饭下午继续买,看谁买得最多。”
当时他就在隔壁,这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一下子就记住了,也不知为何,听到那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脑海中浮现一双慧黠的眸子。
第三次遇见沈薇是在城外,说实话这一次遇见他也有些尴尬,因为沈薇这姑娘是跟个男子在这里相会,他一时又走不了,只好被迫站在那里。
非礼勿听,可不知为何,那姑娘清脆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只听了几句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她被退婚了?确切地说她的婚事被嫡妹抢去了。这个约她的男子是永宁侯世子,就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他虽然不大关心琐事,却也知道退婚对女子的伤害有多大的,尤其是这位永宁侯世子颇有才名,是京中人人趋之若鹜的佳公子。她一定很难过,很不甘心吧?不然也不能即便被退婚也忍不住想见。
可下一刻徐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那姑娘一点伤心难过都没有,反而喝斥永宁侯世子不要再给她送信,不要再毁她清誉。
那个永宁侯世子也是个糊涂的,居然说娶了她的嫡妹后再娶她做平妻,呵呵,真是笑话啊!那一刻他对这个所谓的京中佳公子的印象差到极点。
平妻?那是对她的羞辱啊!
果然,那姑娘也没令他失望,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屑和讥诮:“卫瑾瑜,你的脸怎么这么大呢?娶了忠武侯府一位小姐还不够还想娶两位?你当我们忠武侯府的小姐是街上的大白菜任你挑选?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夸你两句就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回去问问你爹永宁侯,懂不懂谦虚怎么写?至于你娘就不用问了,那就是个无知蠢妇!于我而言,你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想娶我做平妻,你咋不上天呢?你咋不和太阳肩并肩呢?我沈薇就是嫁个种田的也比你强一万倍。卫瑾瑜,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要再招惹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滚,给本小姐滚得远远的,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啊!”
说完这番话她就带着丫鬟扬长而去,那气势就像扔掉了什么肮脏东西。徐佑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全是赞赏。
徐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她的闺名叫薇,沈薇。美丽的花草,可真适合他呀!
江白震惊于这姑娘的厉害,还感叹了一句,“这么厉害的姑娘还能嫁出去吗?”
徐佑却觉得挺好,鲜活,大胆,爽利,还拎得清!这样的姑娘才活得真实恣意,不会把因为点子情情爱爱把自己憋屈死。彪悍是彪悍了些,可却不会吃亏,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是的,因为母妃,徐佑对性子软弱的女子一点好感都无,不就是父王另有所爱吗?多大的事?母妃安安稳稳的做她的正室,那个女人即便进了王府还不是随她拿捏?母妃若是还活着,自己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