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提耳命大半个时辰,楚暖羞答答地答应了。
楚曈姐妹不知怎么得了太子妃的青眼,前年隔上一两个月太子妃就会将两人接到东宫做客,赏赐的衣裳首饰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家里流。
因被楚溥冷落而一直郁郁寡欢的胡姨娘也抖了起来,时不时扭着细腰弱柳扶风般在花园里走动。
去年上元节灯会,楚家姑娘到积水潭赏灯不留神被人群挤散了,楚晴素来谨慎一直跟着楚晟倒无大碍,可楚曈姐妹却不知去了何处。
过了一个多时辰,楚曈才衣冠不整地被人送到了卫国公府,送她的人是方静的哥哥方平,就是曾经在沐恩伯府躲在假山里的那个。
第二天方家找了官媒上门求娶。
国公爷本不想应,毕竟方家是皇后娘家,妥妥地是站在太子阵营。可架不住楚曈着了魔似的,要死要活地非嫁不可。
楚溥一气之下将楚曈关进了柴房,谁知当夜楚曈就解下腰带挂在横梁上准备投缳自尽。要不是看守的婆子惊醒,一脚踹开了门,楚曈怕就没了气。
饶是如此,楚曈脖子上也多了道红紫的勒痕,好几天不能吃饭。胡姨娘哭哭啼啼地跪在大房院门口哀求明氏给楚曈一条活路,嫁到方家去。
国公爷气得拍着桌子骂:“我们楚家没有这样的贱种,说不行就不行,她要再寻死就让她去,谁敢拦着一道去死。”
这种事情不管是哪个府邸都是讳莫如深之事,除了几个主事之人外,连近身的丫鬟都得瞒着。不知为何流言竟从外头刮了进来,说楚三姑娘在灯节被泼皮调戏,方平见义勇为出手相救,英雄美人惺惺相惜。
方家真心求娶,楚家却不愿松口,楚三姑娘性情高洁情愿一死只为方平。
话传得沸沸扬扬,还传到了谢贵妃的耳朵里。
谢贵妃叫了明氏去,似笑非笑地说:“既是小儿女们你情我愿,你也不必非得拦着阻着。英雄救美说起来也是佳话一桩。”
明氏心里明白,谢贵妃这是敲边鼓呢。
上一次,楚曈跟二皇子搂抱在一起,结果传出来风声,楚曈宁可绞了头发也不嫁,时隔两年,又发生类似的事情,这次倒好,楚曈为了嫁人不惜以命相搏。
搁谁身上都得生气。
再者为了府里其他姑娘的名声着想,通常姑娘们寻死觅活都是死压着的,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事情能传扬开来,要说卫国公府的人没动手脚,是绝对不可能的。
明氏是个反应快的,当即跪下,低声答道:“臣妇谨遵娘娘吩咐,回去就商量国公爷及老夫人,尽早把孩子们的事情定下来。”
谢贵妃气得绝倒,她叫明氏来是点拨她考虑好立场的,可不是为了成全那对贱~人。
谁能想到竟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没几天,京都就流传开,说谢贵妃感动于楚三姑娘与方平的真挚情意,特地要求卫国公府成全两人。
楚曈的亲事也有了着落。
相同年纪的三个人,两个庶女都说给了京都的勋贵,剩下一个楚晚就成了老大难。
楚曈是隔房的,什么时候出阁不妨碍,可楚暖却是一早就定下明年开春的婚期,楚晚作为嫡女不一定得为庶妹的亲事让道,但至少得订下人家来。
文氏急得连着几个月睡不好觉,嘴角都生了疮。在她看来,楚晚一定也得嫁个勋贵人家,总不能比两个庶女门户低。
可京都的勋贵是有数的,适龄的公子少爷就那么几个,扒拉过来扒拉过去都不中意。
文氏一急之下病倒了,带着楚晚四处出席花会宴会的重任就交到了明氏身上。
楚晴也躲不过去,成了陪同的。
楚晴怅然地叹口气,提笔蘸墨写下,“阿琴,见信如唔”的字样。
这两年,每隔月余她都会给沈琴写封信,讲述她见到的趣事,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一般。开始还是沈琴回信,后来,尤其是沈太太过世以后,回信的就成了沈在野。
沈太太是心悸而死,她去后,沈琴便病倒了。
楚晴看望过一次,是夏日的正午,沈琴盖着被子躺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上,跟先前沈太太一样,肌肤苍白透明,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沈在野俯石桌上画林间野鹿,画枝头小鸟,画啃菜心的小兔子。他画的快,用了写意手法,不过盏茶工夫就画成一幅,举着给沈琴看。
沈琴细细端详了,又道:“听说山上还有野狼,野狼是什么样子?”
沈在野不假思索地又画一匹傲然站立在悬崖边上的孤狼。
楚晴看得只想哭。
画过七八幅,沈琴困倦得阖上眼睛。沈在野抱着她回屋,他仍穿那件灰蓝色的长袍,因瘦得离开,长袍空荡荡的,像是一阵风就会被刮倒似的。
再以后,楚晴的信里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说迎春是春天第一花,其实山地里有种淡紫色的花,开得比迎春还早,只是花朵很小只指甲般大,又不像迎春总是一堆堆一簇簇地那么扎眼才不为人所知。
其实,紫色小花也是想让人注意的,是吧?
信的结尾,楚晴这样问。
回信仍是沈琴的口吻说的,可是信末却额外加了一句,“六姑娘看到花的美丽,别人定然也会注意到。”
楚晴欣喜若狂,下一封信说:跟着明氏去庄子小住,庄子在桃花村,桃花盛开的时候潭水里会有一种桃花鱼,细如银丝,很难抓,需用细纱抽了丝之后制成网子来捞。桃花鱼混着鸡蛋羹蒸,或者用鸡蛋炒都极鲜美。
只可惜桃花鱼离不得水,离开水不过一个时辰就变得腥臭,而且桃花开过,桃花鱼也就消失不见。
这样好吃的东西却不长久,且不能被更多人知晓。
是不是美好的东西都是这么短暂?
沈在野回信说:美好的东西,只要你见过或者拥有过,会永远存在你心里。
楚晴读完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沈在野所言所指该是已去的沈太太。
斯人已逝,可是却永远活在他心里。
难怪前人会有“情深不寿”的说法,现在有沈琴需要他照顾,假如沈琴也不在了,沈在野会不会也一道跟着离开?
一念至此,楚晴蓦然就落了泪。
半晌收了泪再读信,发现沈在野在写她名字中的“晴”字时,日字旁总是小一些,显得左边逼仄右边舒展,不像其它字那样匀称。
而且,每封信总会有十几个字写得格外大。
楚晴立刻醒悟到这是自己间构写不好的那几个字,沈在野这是在指点自己练字呢。
下次写信时,楚晴特意用了刚练好的十几个字在里头,又特特抄录了两份,一份吩咐人送到杏林胡同,另一份自己留着。
等沈在野回信时,楚晴仔细瞧着那几个特别大的字,发现正是自己驾驭不好的字。
一来一往,楚晴已经攒了整整一匣子信件,她的字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运笔走墨间,隐约有了沈在野的影子在里边。
转眼就是五月,楚晴的生辰是五月初九,而楚暖的生辰是五月十一。
这两年楚晴生日都会请周琳以及魏明珠等三五人小聚。
今年楚暖正满十五,要行及笄礼,势必要大办的。
王氏亲自来跟楚晴致歉,“一碗寿面必定少不了的,但因为要准备五姑娘的及笄礼,六妹妹这边不好再请人……等过两年六妹妹及笄时,我定然也给妹妹好好操持。”
楚晴学着管过家,岂不明白王氏的为难之处,撅着嘴撒娇,“单寿面不成,还得要身新衣裳。五姐姐及笄,我也得打扮得漂亮点。”
先前楚晚及笄,府里姑娘们各添了一身新衣,这次楚暖也是照这个例,王氏笑着答应,“行,这个容易,等空闲了我亲手给六妹妹缝一身。”
等王氏走后,楚晴开始写信,“其实我不想再要新衣裳,可这样能让大嫂安心就要了。我想学着写大字,过年时候就能够自个儿写对联贴上,听说杏花胡同尽头有家笔墨铺子的墨成色最好……”
杏花胡同与杏林胡同紧挨着……
☆、第76章
没过几天,有伙计模样的人抬了只箱子送到卫国公府,说,“我们是脂砚斋的,这是杏林胡同沈姑娘给六姑娘挑的纸墨,银子沈家已经结了。”
二门上的婆子将箱子送到大房院,桂嬷嬷打开仔细看了遍,取了只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两包抱着绵纸的墨锭,一包上写着新墨,一包上写着旧墨。另外附了纸笺,写着新墨火气大,存上三五年最好,而几锭旧墨用来写字画画都极好。
再一只匣子却是裁好的几刀纸,仍附着纸笺,“画工笔用熟宣,写意用生宣,要是初学画画,最好用半熟宣,免得不当心晕染太过。”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可见沈在野行事端方守矩,桂嬷嬷点点头,打趣道:“送这么多纸墨来,沈先生打算要收徒?”
明氏看了眼匣子里摆放整齐的纸墨,再瞧纸笺上圆熟流畅的字,目光微沉,问道:“你跟着六姑娘去过两次沈府,可曾瞧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桂嬷嬷脸色忽地变了,细细回忆着,“两次都是在院子里,头一次沈太太还在,沈先生教沈姑娘写字,顺便指点了六姑娘两句,然后沈先生就跟大少爷到书房说话了。中饭也是分开用的。第二次,沈先生给沈姑娘画画,画了不久沈姑娘就睡了,六姑娘便没多待……我瞧着沈先生人品高洁,对六姑娘并无非分之想,就是六姑娘……我琢磨着六姑娘是将沈先生当父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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