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遇安不管不顾去勾他的肩:“待会子我会向父皇请战吐蕃,太久没驰骋沙场,总不能白养飞龙营的将士。”他说的轻巧,实则在话别。
“魔怔了么!”喻潇一拳捶在他胸口,下了重手,“你这一走,叫别人捡便宜么?”
朝遇安干咳了几声:“又不是不回来了。”
喻潇随口道:“你尽管走罢,待你一出长安,我便和红绣成亲,也不缺你来观礼。”
朝遇安脸色忽变:“若是红绣成亲,我定要从皇宫亲送她上花轿。”他按着喻潇的胳膊,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的双眸,“我已觉得遗憾,别再让我反悔!”
终是放手了么。
喻潇一脸的嫌弃:“哪敢让王爷纡尊降贵。”
朝遇安抚了抚肚子:“有些饿,一同用个早膳?”
喻潇瞟了他一眼:“再会!”
朝遇安在他身后嘟囔:“小气。”然后让他稍等,从灯寿手中取了一卷玉簟给他,“新的,从未用过。”
喻潇微愣,衣裳来不及赶制只能送席子么,虽然是伸手接了过来,嘴上却不饶人:“都什么季节了,铺这个不嫌凉?”
朝遇安不屑道:“你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我的心更为寒彻的?”一语双关,再无关风月。
喻潇背对着他,稍稍低头:“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在先。”乘人之危么,算是罢,又不全是。
·
喻潇同红绣在郡主府用了早膳、午膳,而后才去了皇宫,一直到了晚膳时分才回来,人看起来不太好。
红绣很是担心:“皇上说了什么?”
喻潇难掩脸上的失落之情:“我暂时不能向皇上请旨为我们赐婚了。”
红绣微微一怔,转而面色如常:“不碍事,来日方长。”俄而,又小心翼翼地问他,“皇上定储君了?”
喻潇摇了摇头,有些话还不能和红绣说,只伸出手拥着她:“让我靠一会儿。”半晌后,他才喃喃道,“再等等,待凉玉和亲后,一切都会成定局,到那时候我再求皇上,好么?”
红绣心突突直跳,说了句:“好。”
喻潇带着些央求的口气:“在那之前,一定要等我。”
红绣用力点了点头:“好。”
喻潇脑中一直挥之不去——午后宣政殿内,皇帝竟想要将红绣指给朝遇宣,太子之位则定了朝遇安,喻潇只得对皇帝谏言:若是此刻封靖王为太子,那凉玉未必会愿意再去突厥和亲,虽然西.突厥不是大昭的威胁,难保不会因此事而绝交。一旦东、西.突厥假以时日重新合并,倘若再连同吐蕃共犯我大昭,后果则不堪设想。
这也是陆佩君所担心的。
喻潇只是诧异,为何陆佩君不会反对红绣与朝遇宣的婚事。
御侍、皇子本就不能成婚,为了开一个先河,好让你们彼此可以跟着双宿双栖么?
皇帝也只是顾忌与邻国的关系,原本就舍不得凉玉,现在纵观大局,只得将此事押后再议。
喻潇又怎敢在此时提及,他想要红绣的事。
而后的日子,喻潇开始避嫌,不再每日进出于郡主府,连同朝遇安也一并躲着。
红绣知道定是有事发生,奈何不可以问,只能选择相信他。
这样相安无事,到了月底,秋果开始接二连三地由各地上贡入京,与此同时,夙玉也带着燕世孙抵达长安。
·
那日,凤驾途径相国府,一行随从浩浩荡荡,如数穿着旗服,婢女清一色的一字头,奴才皆戴圆帽,
喻潇早早在门口以朝服相迎,夙玉梳着燕尾,穿了件绿色绲金边绣了千瓣菊的过膝旗袍,外罩宝蓝色同纹琵琶襟短褂,踩着两寸多高的花盆底下了凤舆,慕容铭一袭玄袍头戴金冠,跟着跳了下来,奶声奶气叫了声:“舅舅好。”
夙玉嘴角噙着笑,双目未曾离开过喻潇的脸庞,她身量高,又穿着旗鞋,刚好可与他平视,只见她朱唇微启道:“你好么?”
“参见燕世子妃。”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拱手道,“臣很好。”
夙玉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轻挑,瞥见远处隔壁门前也有接驾的官员,随口道:“我原来的府邸已经指出去了?”
喻潇垂眸回道:“皇上赐给了新任御侍,改成郡主府。”
夙玉“哦”了一声,不再问询,只对他道:“陪我一同进宫罢。”
喻潇轻轻说了声:“是。”
“起驾——”
夙玉没有在郡主府门前停留,她并不关心新御侍是谁。
倒是路过郡主府门前时,朝遇宇从后面喝马过来,看见地上跪着的风影,直接将她拉上马,招呼都不打一声。
碍着夙玉的凤驾,红绣不敢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打马离去,却又忍不住腹诽——真让人伤脑筋。
朝遇宇转道往巷子里行,改去了青龙大街,风影故作镇定,一言不发。
朝遇宇沉不住气,先轻声责怪她:“没良心的东西。”
风影抿着嘴依然不说话。
朝遇宇环着她的腰,有些懊恼:“你就这般讨厌我,不想同我说话了?”
风影竟在前面哭了出来,让朝遇宇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勒马:“怎么了?”
风影抽噎道:“奴婢原本想着已经是如此田地,料着您也不是当真的,可为何总来戏弄奴婢?”
朝遇宇轻言安抚她:“我哪有戏弄你,喜欢你还来不及的。”而后微微叹气,“我从未喜欢过任何女子,不知道怎么待你好,才合你心意。”
风影微微嘟着嘴:“你不是抛弃我了么?”
朝遇宇将头搭在她的肩上,有些委屈:“是你先赶我走的好么?”
风影“哼”了一声:“我叫你走你便走了,倘若我叫你去死呢,你也去么?”很是大不敬,可她的声音绵软,像个小怨妇。
朝遇宇的心早融化了般,紧紧贴着她:“若是死——迟早会死在你身上……”忍不住往前靠了靠,身体更为贴近她。
风影察觉到某些不一样的地方,脸都红了,娇羞道:“不害臊。”
朝遇宇早已心痒难耐,将将开了荤,这些日子一直素着,怎叫他不惦记,连忙打马寻客栈办事,其他的,事后再说。
第71章 36.5.252.223
喻潇曾经爱慕过夙玉,估摸着夙玉同样是有所察觉的,毕竟,说他们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也算恰当。
相国府里的那副《八仙图》,是喻潇用了近三个月的功夫才绘作好,还未装裱便先送给她观赏,问其有何处还需再做润笔修饰。说夙玉没有对他动心是假的,奈何有些事不能光讲感情,更何况那时的喻潇没有爵位,即便再等上两年有幸尚得夙玉,不过只是普通的驸马爷,大昭律法有言——驸马不得参政,又有何用。
以至于到后来,夙玉将《八仙图》装裱一新还给喻潇,话语中明确表示,愿他日后能寻得更为合适的女子相伴余生,再不辜负他的情谊。喻潇心中明白,自然无话可说。
待到喻潇状元及第时,夙玉的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
人生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怨念,因为得不到,才倍觉那份感情弥足珍贵。
即便重来一次让我们可以在一起,也不见得你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和亲后第一次再见时,喻潇是这样对夙玉说的。
·
夙玉在蓬莱殿染丹蔻,水葱一样的手指,小拇指和无名指蓄着指甲,再戴上两寸长的镂雕珐琅甲套,跟笋尖似得,别有一番韵味。
两个宫人左右跪着,给夙玉以竹叶包裹粘了凤仙花花瓣的指甲,夙玉微微叹息:“花房里培栽的凤仙花就是不及时令里长出来的艳丽,朵朵透着妃色,染上也觉得失了身份,倒是便宜了世子爷新纳的妾。”
皇后在旁蹙着眉头:“玄画何时纳了妾?”
夙玉微微撇嘴:“还是年后回燕国路过江南时的事,半道上那个女人不偏不倚倒在爷的驾舆前,随行的宫人过来告诉我,说什么来着——‘卖身葬父’?”夙玉跟着耻笑一声,“多冷的天儿,她几乎衣不蔽体的,怎得没冻死!”
皇后很是不满:“狐媚子一个,当时你怎么不将她撵走?”
“女儿有什么法子?谁叫世子爷喜欢。”夙玉回忆起来,简直刀刀戳她心窝子,“父皇是不是对爷说了什么,回燕京的路上,他同女儿没有多讲过一句话。原以为爷只是利用那个女人给我些脸色瞧,谁知将将回宫没多久,那贱.人竟然有了。”说到痛处,夙玉忍不住握拳,不勉“嘶”了一声,冲眼前的宫女发火,“仔细些本宫的指甲,若是折了,也让你的脑袋一并折了去。”
两个宫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哆嗦着冲她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后瞟了宫女们一眼:“公主心情不好,吓唬你们呢,先下去罢。”待宫人退了下去,她试探地问夙玉,“那小妾怀的孩子怕是再有两个月便要生了罢?”
夙玉对这事很是不屑:“早生了,不过是个死胎。”甚至有些假惺惺地怜悯,“若是知晓铭儿这么早便要送来长安,应该让人留下那个贱种。”她也只是嘴巴上这样说,许是为了自己心中坦荡些,她边用汗巾擦手边问,“听闻凉玉也要去突厥和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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