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遇安闻声而至,将他的角弓夺过来丢的老远,质问他:“你在做什么?”
朝遇宇大叫着:“这个女人害得二姐和亲突厥,母妃说她的娘是狐狸精,蛊惑父皇。”
朝遇安抬手给了朝遇宇一巴掌,其半边脸顿时显出四道清晰的指痕,他忍着怒意对着边上跪着的那个墨衣内监道:“来人——这两个奴才不懂劝诫主子,各赏三十军棍。”
五十军棍足以打死一个成年卫兵,内监那小身板,挨一顿铁定没命。这是朝遇安的军营,任朝遇宇怎么阻止也是无用,便对红绣愤恨道:“你给我等着。”
朝遇安提着他的对襟衣领一字一顿道:“不要给二哥惹麻烦。”
朝遇宇许是看到重玄门那边过来的明黄仪仗,更是张牙舞爪起来:“今儿个我就要她好看!”
皇帝来了,正打算和陆佩君寻两匹马那去皇宫后面游玩。
朝遇宇小跑过去跪在地上:“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皇帝虽然不明白发生何事,但是眼前气氛不同寻常,又问他,“你的脸怎么了?”
红绣忙让朝遇安叫军医来,看怎么帮守卫将箭取出来,女守卫倒紧咬着牙提醒她:“属下无碍,郡主先去接驾。”
那边朝遇宇没有起来,也没说朝遇安打了他:“儿臣入秋便已十五,是时候找司仪、司寝侍奉,儿臣见那德阳郡主就很好,若是她伺候的儿臣开心,儿臣定提她做个侍妾。”他没见过陆佩君,不知皇帝身边的人是她。
红绣听到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比方才更甚,紧咬着下唇,能尝到一丝铁锈味,宽袖下的双手更是紧攥着,她微微发抖说了声:“臣参见皇上。”
所有人跟着她一同跪着接驾。
“四弟的脸是儿臣伤的。”朝遇安没想到朝遇宇会这般直接,连忙走到他身前躬身道,“四弟信口胡诌,求父皇不要放在心上。”他一点都不担心皇帝会同意朝遇宇的请求,但怕有些事让皇帝怪罪下来,任谁都担待不起。
风影非要在此刻火上浇油,跪挪到御前:“四殿下将才不是说安夫人是狐狸精么?为何此刻又对郡主有想法,不怕主子是小狐狸精?”
朝遇安登时火冒三丈,狠狠瞪她,口气冷若冰霜:“拖下去,杖毙!”
“风影是臣的宫人,有罪也是臣来惩治。”红绣不想风影死,也不想将朝遇宇污蔑母亲的话再说一遍。
皇帝板着脸,盯着风影道:“你——将所发生之事再说一遍。”
风影挺直腰板道:“主子刚到这边,便差点被四殿下的流箭射到,待殿下过来,更要射杀主子。”风影指着边上箭还插在身上的守卫道,“这就是刚才被殿下近身射中的。”
朝遇宇冷笑一声:“贱婢,你怎不说适才你还要砍了我的脑袋?”
风影不理会他,接着道:“幸而靖王过来阻止,四殿下便叫嚣是主子害得长宁公主和亲突厥,还说他母妃说的:安夫人是……狐狸精。”她的声音越发降低,却是字字清晰。
皇帝面色阴沉,稍稍打量陆佩君的脸色,只见她嘴角泛着冷笑:“阿侯几佳真是教了个好儿子。”
此时的朝遇宇跟疯子一样,逮谁咬谁:“我母妃的名字你也配叫?”
“闭嘴。”朝遇安喝止他,并向陆佩君拱手,“安夫人莫要动怒,四弟年少气盛,还望您不要同他计较。”
皇帝蹙眉道:“将老四送回少阳院严加看管,没朕的吩咐不许出他少阳院。”
朝遇宇这才明白眼前的女人是陆佩君,不知道脑子哪根筋不对:“父皇真的要为这个女人来治儿臣的罪?不如直接赐儿臣死算了。”他放狠话去博,赌皇帝更爱护自己,可惜,他错了。
“孽子!”皇帝勃然大怒,指着他道,“传丽妃过来,朕倒要问问她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红绣有些害怕,她绝非慈航普度,可真不想皇帝一时盛怒而做了后悔之事:“因臣的奴婢出言不逊冲撞了四殿下,他生气也是情理之中,恳请皇上……”
朝遇宇根本不领她的好心:“你个野种也配替我求情?”说着已用脚去踹她。
红绣心中一紧,觉得所有的血液全冲上脑门,在他的脚踢过来时猛得站起来,虽然身子被踢到,他也失了稳当而倒在地上。
朝遇宇怎会妥协,站起来又要对红绣动手,嘴里更是叫了句:“有娘生没爹教的……”
朝遇安忍住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狠狠掐他的胳膊:“叫你闭嘴!”
朝遇宇愤恨到极点,现在一心只想着让红绣死,便用另一只手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地对皇帝告状:“她勾引三哥,在太液池那,她对三哥说要蓬莱殿,她妄想做皇后!”
红绣只觉得被一道惊雷劈中,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第五十五章 ·如果
红绣脑中只有一瞬间的空白,旋即反应过来,御侍答题前一日,太液池边只有她和朝遇宣两人,边上空旷怎能容他人听璧角,朝遇宇如何得知谈话内容,答案显而易见,而他口中的“母妃”未必是丽妃。红绣只是不明白,一个无法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怎会让朝遇宣这般剖白心迹地拉拢,不怕他反咬一口么。
此刻若是将那日的话原原本本地全数抖出来,他朝遇宣还觊觎东宫呢,相比之下,红绣肖想皇后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只见红绣神态自若,甚至带了一丝笑意:“请问四殿下,若是臣当真肖想凤位,那皇位会是谁?总不能是圣上。”红绣虽然看着朝遇宇却是对皇帝拱着手,以表尊敬。
朝遇宇张口结舌:“必是你想……你想……”他竟说不出口,若是他说红绣要助端王做太子,朝遇宣必定被褫夺皇储资格。
见他这般犹疑,丽妃定是令贵妃那边的,红绣接着对皇帝说:“倘若臣和端王真存有非分之想,臣就不会挨朱太后那顿板子,还请皇上明鉴。”而后伏在地上,等着皇帝定夺。
朝遇宇虽然很是不服气,只得耸拉着脑袋:“儿臣只是看不惯她们母女,随口乱说的,儿臣也不是真的想让她做司仪。”
“胡闹!”皇帝很是不悦,蹙着眉头道,“礼仪规范全还给夫子了么?就冲你这般胡作非为,还想学着你二哥征战沙场?没得西部拱手呈送给吐蕃算了!你别再妄想着带兵讨伐,给朕安安分分地呆在长安!”估摸着要替陆佩君出气呢,又不能惩治他,只下令道,“朕看你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劝诫要他们何用?近身伺候的全赏二十板子,谴去永巷做事。”
朝遇宇噘着嘴,十分不情愿:“早知道不回长安了。”
红绣这才后知后觉,朝遇宇一直艳羡朝遇安能替大昭拓土开疆,在朝遇安收复南诏时更是心痒难耐,十岁的孩子哪懂得那么多,只觉得上阵杀敌才是快意人生,几年来一直惦记着从未改变过想法,皇帝拗不过他,便于去年许他在巴蜀地区试炼一番,虽不如朝遇安那样拥有整个军队,好歹手里也有些兵权。
不过是朝遇安娶侧妃,他才临时回长安观礼,现在倒好,还没过足将军瘾,已被卸了兵权,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然是一副口服心不服的姿态,跟着单福庭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往少阳院。
红绣跪在地上没起来,她从没有比此刻更想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母亲,女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陆佩君站着定定地看着她,原本想让皇帝背这个锅,可难免会有诟病,一旦遭元老弹劾,再搬出祖制,皇帝也难保自己的命罢,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朝遇安的心在狂跳,陆佩君不开口,他越来越慌,若是红绣和自己同父,那简直是在作孽,索性直接问出了口:“红绣是不是——公主?”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打颤。
皇帝倒是微怔,先看了陆佩君一眼,才缓缓摇头:“若她是,也不会轮到凉玉和亲。”虽然一度有过那个想法,终究还是被陆佩君说服。陆家的血脉,天可怜见的,总不能再让她吃苦。
朝遇安这才如释负重。
皇帝目露精光,提醒他:“她御侍的身份,永不会改变。”明摆着警告他不要有其他想法。
朝遇安很想问——陆佩君呢,曾经的御侍,您又置她于何地,可他不敢。他也不明白,一个失踪近二十年的女人,既然有了新的人生,为何还要再次涉足宫中。若不是她和红绣这般肖像,他怎都不会相信她们是母女。也许,另有隐情。
他和红绣不是兄妹便好。
朝遇安忽而觉得若是父皇将陆佩君收入后宫也是好事,他自然可以效仿留下红绣。
陆佩君早没了游玩兴致,随口一句:“回宫。”又对红绣道,“起来吧,你是同我回栖凤阁,还是留在这?”
红绣缓缓起身:“女儿还要去看看阿未。”她稍稍看皇帝一眼,“当日在延禧殿多亏阿未他们四个护着。”她不敢多说,怕皇帝认为自己还怨则朱太后。
陆佩君用帕子轻掖鼻下:“慎刑司的人可真会当职,想当初我还是御侍时,他们哪敢动御侍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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