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轮换休息至夜幕降临,午时安晟让子懿吃些干粮,但酷热的天气让子懿实在没有胃口,安晟皱了皱眉头也说没胃口。入了夜安晟打算继续前行,幸好沙漠时有风沙,他们的足迹不会被留下太久,但也需时时警惕谨慎,毕竟吴军深谙沙漠之道。
空气一点点寒凉下去,安晟替子懿披上大氅,子懿想要推辞,安晟无奈几乎是命令子懿穿着。他无意触到子懿的指尖,有些微凉,担心子懿着寒便坚持让子懿穿着大氅,他虽然弃了甲但战袍还留着,身子也硬朗这点寒凉还奈何不了他。
随后安晟转身取出匕首在沙堆一处挥下,利落的将一蝎子的尾巴削去。安晟将蝎子拈起,去了内脏便直接吃了。
子懿站了起来,脸上神情复杂:“王爷?”
安晟眼中带不自知的宠溺情愫:“没事,父王省着点。你病了,尽量多喝水吃好些。父王打仗遇到没粮的时候,也曾与士卒吃过草根树皮吃过生肉虫蚁,这不算什么。”
许是这片沙地太过单调又沉寂,很多东西都能被无限放大。安晟眼角的怜惜和这样一句随意的话,怕子懿担心还费着唇舌去解释,莫名让子懿觉得有一股酸涩从心底涌出,满溢胸腔仿佛就要从他的双眸中透出来。
他是不是被疼惜着?
他不是一个常有情绪波动的人,即便有,也从不表露。
子懿抿唇涩笑,低头摩挲着那枚雕琢精致的无暇白玉淡淡道:“子懿曾在街上见过带着孩子的乞丐,将讨来的食物先让给孩子吃,待那孩子吃饱了自己才就着剩下的吃。”他知道那是对孩子的怜惜疼爱。乞丐衣衫褴褛,污垢满面,他的孩子显然也是饿急了,狼吞虎咽。明明自己也很饿,可那乞丐看着孩子吃得急担心孩子哽到还温声劝道,不要急,慢慢吃。
他看到那张脏兮的脸上缀着一双极美的眼,因爱而生辉。
他也知道他眼里有羡慕。
“也曾见过街上的带着孩子的行人,孩子看到冰糖葫芦看到蜜饯饴糖会撒娇着要,他们的父母便会抱起,或许还会疼爱的亲上一口,然后宠溺的掏出银钱替孩子买下想要的。”
说到这,子懿唇边带了些许自哂笑,“也见过孩子生病,父母紧张的抱着孩子奔去医馆,即使不过只是染了些许风寒而已。”
这些他从来都不曾拥有,此刻却拥有了,怎能不动容。
安晟胸口窒痛,手紧攥着青筋突起,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子懿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他还不清楚吗?
子懿将白玉收好,乖顺的笑着抬眸望向安晟:“很多时候,子懿总是在思索,自己为何要存活于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从天雪山活着回来,看着依然繁华未变的世间,子懿便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子懿曾踏过沾满绿苔的青石板,览过岁月斑驳了的粉墙黛瓦,也曾坐在船舫看兰桨拨开烟笼的京河,看两岸繁盛,看过庭院的玉兰树花开又败,走过都城熙攘的十里长街,也曾在阁楼小酌淡酒几盏凭栏听暮雨敲花落地。”
“能淡泊看世间美好,子懿竟觉得,活着真的很好,子懿想保这世间清宴。”
回眸看去,那些曾经的足迹深深浅浅。
望着子懿淡漠的眉间渐渐融化,安晟突然忆起那年少年十八生辰说的,殊途未必不能同归。
子懿轻蹙了下眉头又瞬间舒开,温润的笑了笑,“而如今的这一切,好不真实。还是子懿其实已经死在了这片沙漠里,这些不过是一片无垠的梦境?若是如此,懿儿不当欠王爷的。”
安晟不觉子懿能有什么欠他的,若说欠,也就只有他欠这个儿子的。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欠什么?”
“子懿欠一句——谢谢父亲当年救下懿儿。即使经受过痛苦绝望,懿儿也庆幸能活了下来。”
安晟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呼吸有些困难,思绪飞逝,回忆乍然风起云涌,恍惚间已让他泪湿眼眶。
安晟努力抱过子懿,激动的情绪让伟岸的平成王说话带着颤音几乎要喜极而泣:“懿儿这不是梦!父王从今以后会完全信任你,懿儿也要尝试依靠父王,可好?”
子懿长眉如远山,双眸清澈澄莹,仿若卸下一切般轻阖了眼帘,朝安晟缓缓颔首。
天地静赖,夜幕星河,微光勾勒着那片浩瀚黄沙中的两父子,一地阑珊落寞下是一抹明媚温暖。
第106章
子懿与安晟一路朝东北行去,深知水的可贵,两人几乎没有言语。
白日阳光太过毒辣,两人多是休息,备足气力夜间尽量多行路,真正的昼伏夜行。虽粮水不足,但沙漠偶有沙蛇蝎子出没,多少也是缓解了些食物问题,只是安晟并不让子懿食用,只将相对较好的干粮留给了子懿。到了夜间,若是启行,安晟便要求子懿穿上大氅,若是停下歇息,安晟便会让骆驼伏跪下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尝试着挨着子懿一同靠着骆驼坐下,然后将身上的战袍盖过两人。他时常触碰到子懿的手总是一片温凉,心里总是惦念着担心子懿着凉,若不是子懿一再拒绝,他或许会将战袍与大氅一起裹在子懿身上。如此艰苦难行,竟也熬了过来,安晟与子懿都能感觉到他们已经快要走穿了这片沙漠。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吴国不死心的搜索着他们。且不说安子懿覆灭两国吴国他不容小觑,单说名冠天下的平成王安晟更是吴国人心头莫大的忌惮,若是抓到他们,岂不相当于拔了夏国这只猛虎的两根虎牙?沙漠是吴国的地盘,比起夏国他们更了解这片荒芜之地。
所以子懿与安晟躲在沙堆后边与吴国士兵错过时心中多有明了,吴兵在这周围。深入沙地寻他们太过损耗,不如就在沙漠边缘巡查,若是见到他们,长途跋涉早已疲累不堪,不论擒了杀了都比放虎归山好,若是见不到他们,死守便是,估量着时日够了他们也就差不多死在沙漠中了。
安晟低声道:“骆驼太明显我们不能再带了,让它反走也能分散一些吴国士卒。”子懿轻轻点头。安晟将只剩几口水的水囊从骆驼身上解了下来,赶着骆驼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沙漠一眼无边却又没有没有树灌丛林,即使是夜间行走也会留下足迹,他们再小心,还是被吴兵发现了,十数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包围了起来。追赶而来的吴兵中,有一人虎背熊腰,胸脯横阔,一身铁甲气势汹汹,看到子懿与安晟更是两眼射寒光,一看便知是名将军。只见那吴国将军忽的大笑道:“哈哈,安晟,可算截到你了!”
安晟一手将子懿护在身后,脸色沉了下来道:“不过是手下败将。”子懿认得这人,五年前在潼兴关两人也曾算是交过手。
臧克天冷哼了声道:“本将军看得出你们父子很累也很渴,我们吴国的大牢里给你们备下了食水……”
这般露骨欺辱安晟打断臧克天叱道:“本王岂会遂你心愿!”
子懿仔细着周围,好在士兵并不多,子懿暗暗估算着体力,刚收回视线便又听到臧克天道:“哟,五年不见少年初成,生得真是越来越俊美了。怎样,当年关外救到了二王子后,我可是听说平成王将你上了鞭刑,还差些断了气。啧啧,不过你也是厉害,当年我若不是在武器上淬了毒,那可真是浪费我一番心思将二王子勾出来。你最后那一箭也是差些要了我小命。”臧克天笑道:“好在当时我与你交手知你伤痛在身,故力道不足,不然真是穿心箭了。”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左边胸口。
臧克天的话中有所指,字字如刃,安晟浑身一哆嗦,整条挺立的背脊禁不住扑涌灌来的悔恨与愧疚,心痛与无奈而颤抖着,咬紧牙关才勉强不让这颤抖太过明显。那时候的他沉浸在丧子的无尽悲痛之中,他却从未想过子懿那般说话是为了激他了结他。他明明看到了那孩子眼中的渴望,却又选择忽视,仇恨吞噬着他,让他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和内心。
子懿对这事却没有过多的情绪,他不是麻木,只是接受着他自己的过去,即便不堪,也终归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不能重来,不可改变,无法选择。他若还不能坦然面对,那便也没什么新生了。
安晟目光深沉的望进子懿的双瞳中,子懿坦荡回视轻声道:“请王爷释怀,莫要中计。”安晟深纳口气,闭目再开,双目明厉的盯着臧克天,瞬间出手快如闪电,将身旁一拿剑指着他的士兵的脖子拧断,转手将剑握在了手上。子懿也跟着出了手,两人便在沙漠中与吴兵交战。
臧克天似乎对安子懿更感兴趣,小兵皆缠着安晟,他独自与子懿对手,仿佛五年前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打败是一个耻辱,他今日要来洗去这个耻辱。与安晟战场阵法相斗比起来他与安子懿更夹带了私人恩怨。
只是子懿体力不济,勉强招架着能看得出来有些力不从心,而安晟则被士卒缠着分身乏术。
过了数十招,子懿处于下风,臧克天出言讽刺道:“小子,你当年可真是厉害,怎么今日却是萎顿无力,是交小命交给我了?”
子懿身体虽是疲乏,可看着臧克天的眼眸中带着不削和轻蔑。臧克天眼皮一跳怒意顿起,手中招式更是狠厉。子懿一个闪身翻滚躲开臧克天手中刺来的剑,拾起地上的一把弓,身形迅转缠上臧克天的右手,无箭拉弦,弓弦抽打在臧克天的四只手指上,生生抽出一条细血槽。十指连心,手指上钻心的疼痛让臧克天大叫一声长剑自手中落地,子懿又用弓梢狠击臧克天腹部,臧克天一个措手不及因腹痛惯性弯了腰,子懿立即转至臧克天身后将长弓弓弦套在了臧克天的脖子上,使力收紧。弓弦扼喉,臧克天只得两手死死拽住弓弦,否则细弦会探入他的咽喉然后割断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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