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孩子,他们的孩子……此生,他安晟无愧天地,他对得起疼爱他的父皇,对得起夏国,唯独对不起那孩子。
太遗憾了啊,他不想死,他还没能好好待那孩子……
四肢渐渐复苏,身体也渐渐恢复感知。安晟能感觉到清润的水落入他焦渴难耐的嘴里,滑入他那仿若卡了一块炙碳的咽喉,滋润了他干涸的脏腑。
安晟皱了皱眉头,缓缓的睁开了眼,原以为还是烈日当空,抬起手臂习惯性的遮了遮才发现已是黑夜了。安晟勉强的用手肘支起上半身,身上的大氅滑下去了,安晟一时有些怔愣迷糊。
“王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声音虽然平稳却透着难以掩盖的关切。
安晟努力朝声源看去,子懿本就在一旁守着安晟,安晟很快便能看清楚身边的这个人,可一开口发现嗓子还是嘶哑得很,“……懿儿?”
子懿勾唇轻轻笑了下,可安晟觉得那笑容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安慰奖励般。“是的王爷,是子懿。”
安晟还在努力恢复着朦胧的意识,过了会竟听到子懿有些高兴的低声道:“王爷您能没事,实在太好了。”说着还将他扶起,让他靠在了一旁跪伏得骆驼身上,又将大氅盖在安晟身上,沙漠的夜晚如寒冬。
子懿取出些干粮和水囊,恭敬的双手递给安晟道:“王爷,先吃些东西吧。”
安晟接过吃食后却一直看着子懿,子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低眉敛目的望着地面。安晟这才收回目光,手中还拿着简易的面饼,想了想分成了两半递回子懿,子懿摇了摇头道:“子懿已经吃过了。”
安晟便收回手,吃了口面饼,却觉得难以下咽,是的,难以下咽。不是难吃,不是嘴里太过干渴,而是觉得下咽时咽喉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让他咽不下去。
安晟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小口的饮了口水,让闷在胸腔里的东西随着他的吐纳徐徐散去。
安晟拉过子懿的手真挚道:“懿儿,谢谢你。”
王爷道谢?子懿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有些讶异,但还是摇了摇头,未置一词。
安晟吃了些食物又休息了会后,气力便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转头看着一旁的子懿,似乎是睡着了,但是他知道子懿并不是会睡沉的人。只是,即便在只有些缥缈的星光夜里安晟也能看到子懿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样,安晟拍了拍子懿的肩膀才发现在这温差极大的沙漠寒夜里,子懿的衣着太过单薄,而且透出的热度已经传到了安晟的手心中。
安晟赶紧将身上的大氅转盖在子懿身上,子懿疲惫的睁开双眼,声音喑哑却又有些疑惑道:“王爷?”说着竟是要将大氅扯下往再安晟身上盖去。
“你生病了。”安晟拦下子懿的动作又将手覆在了子懿的额前,正想说得好好休息时却又顿了下来。安晟这才发现他从来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这个孩子,即使生病受伤。反而是这个孩子处处为他着想,所以,那一声疑惑的王爷,是奇怪为何会将大氅盖在他的身上吗?
安晟觉得懊恼,心里更是闷痛不止。
看王爷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大愉悦,子懿又低声道:“王爷,您刚恢复,骑骆驼上去,我们便启程吧,吴兵早晚会寻来,而且我们的水粮也支撑不了太久,需要赶紧离开。”
听到子懿的话安晟更是难过,他轻轻的抚摸子懿的头顶,就像再哄一个三岁小孩般轻声细语道:“懿儿,乖,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父王在,父王守着你,你好好睡一觉。”
子懿本想拒绝,想告诉王爷他们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可是意识却逐渐飘远,那一句温厚的话仿佛给了一直漂浮的他一个归属的港湾,温暖而安心。子懿这几日实在太过疲累,加上发烧,人便昏沉得睡了过去。
安晟看子懿昏睡了过去,可他手上还残留着那烫人的温度,想着便从衣摆处扯了块布下来,又从水囊倒了些水出来将碎布润湿搭在了子懿的额头上。子懿烧得很厉害,若是明日太阳东升,沙漠里又炎热起来时还不退烧可就危险了。好在他白日歇息够了,晚上也不乏,想着从前子懿总为他守夜,更是睡不着了。
换他守一次吧。安晟想着发烧了的人容易口干舌燥,便时不时的给子懿喂上些水。
做完这些安晟便挨着子懿坐了下来,小心的尽量不惊动的将子懿搂在怀里,许是子懿生病睡得沉,也没有任何动作便任由安晟抱在怀里。安晟低头细细看去,子懿的眉眼相比之下更像邵可微些,并不凌厉却又有属于男子特有的刚毅,纤长的睫毛覆在眼窝里显得莫名的乖巧。可是整张脸相比邵可微子懿其实更像安晟些,但又不似安晟这般严穆,只要子懿不刻意伪装,那一身气质便是温润如玉,和如春风。
子懿少有的睡了一整夜,醒来时额上的湿布还在。安晟瞧见子懿醒来便把湿布撤去,用手又探了探子懿的额温,终是退烧了。
子懿微微还有些不明的坐了起来,似乎思忖了来龙去脉才抓着重点道:“王爷,用子懿身上实在太浪费了。”
安晟自然知道子懿指的是什么,“无事。”子懿起来了安晟便也站起身子,将骆驼身上负着的粮草取下喂了骆驼,又取下干粮和水给子懿,“我方才已经吃过了,你赶紧吃一些,晌午太热,我们趁晨间还算凉爽时赶些路。”
子懿接过粮水,知道他耽误了一个晚上便又道:“子懿熬熬就过去了,可若没有水便难以行出沙漠。”
什么叫熬熬就过去了?这话如刺生生扎进安晟的心脏上,疼又难受还无可奈何。安晟剑眉一挑,似乎是很不满的样子,可嘴里出来的话语却还是温和,也说得很随意:“我们父子生死与共,即使走不出去也没关系。”
第105章
子懿最后拗不过安晟,几乎在安晟的命令下骑在了骆驼上,王爷则牵着缰绳徒步行走。这怎么看怎么像反客为主了,至少子懿很不习惯。
安晟虽然背对着,却仿佛能感受到子懿的不自在,“懿儿。”
“子懿在。”
安晟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子懿听到,平平淡淡的像是话说家常般:“二十年前,你的出生,父王真的很开心。真没办法不高兴,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便日日盼着望着。我心里就在想啊,这是我最爱女子的孩子,我要让他一世安康,不给他任何枷锁要让他跟都城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每日便是吃喝玩乐。”
安晟回头望了眼平静无澜的子懿,又笑道:“后来你娘说,这样太没出息了,我才改口说许你一生荣华,举世无双。其实,父王以前生长在皇宫里,很多东西不能玩,很多事不能做,受到皇帝重视的皇子需要学很多。那会儿父王就想,要是自己只是个富家子弟,可以不务正业,与其他富家子弟斗鸡走狗,提笼架鸟。也可以风雅些,寻些个文人雅士曲水流觞,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所以父王便想让自己的孩子不必肩负太多责任和国家恩仇。”
子懿静静听着,面容未改,心中却是难以抑制的泛起涟漪。可是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安晟又继续说道:“后来你娘窃取了浮别阁的军事图……”安晟的声音低了下去,随后又释然道:“那场火刑上,父王不顾一切救下你,只是单纯的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死去。我也承认一直对懿儿你有所保留,因为我总是看不清你想要做什么,我担心再次生灵涂炭,所以……”
子懿淡然道:“子懿知道。”
“懿儿,我说这些不是想祈求原谅……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个好父亲……懿儿,对不起。”
情有多深恨有多深,没有感情又哪来的爱恨。
说罢安晟驻立回头凝望,子懿垂下眼眸,“子懿明白。只是疏离了这么多年,子懿做不到立即的亲近。”
不过片刻的沉默,安晟了然笑了笑,是啊,子懿也大了,怎么做得到毫无隔阂的与他亲近。
天气太过灼热,安晟适而可止道:“父王知道了。快要晌午了,暂且寻个地方避避吧。”待他们离开这里,再促膝长谈。
安晟找了个背风的阴处歇下,又立即从骆驼身上解下水囊给子懿。子懿轻推了回去:“王爷您喝吧,子懿不渴。”
“胡闹,渴不渴我自是知道,赶紧喝了。”说着安晟横眉立目,摆着冷脸逼子懿就范。
子懿听话的接过水囊,抿了口又递回安晟道:“王爷您也喝点。”
安晟将水囊系回骆驼身上道:“我不渴。”
怎会不渴?如此炎热,又徒步走了半日,说起来要比骑在骆驼身上的人更渴才是。安晟不喝子懿便疑惑的望着他,安晟知道子懿的意思,也明白子懿聪明,所以也不打算瞒着,“水确实不多了,尽量省着,坚持走出这片沙地。”说着又安抚般笑了笑:“懿儿,待我们胜利回都,父王便用功勋给你入宗籍,父王要亲自未你行冠礼。”
“好。”王爷这话就像子懿当时激励卫袭用的方法,如上级对下属的驱策,子懿明白,这意味着他们的水粮不多了,处境棘忧。可子懿偏偏觉得这话如浅吟低唱,轻柔的抚慰着他的心房。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王爷今日所言一直触动着他,他知道他动容着,甚至有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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