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远诺诺的嗯了声,也不说话径自走了。往书房去的路上,经过了缀锦院,张致远停下脚步望了两眼,皱了皱眉头。跟在身后的清风表示压力山大,最近老爷的性子越发喜怒无常了,害的他都以为冷冬提前来了。
张致远本想说将院子封了,话到喉咙边又咽了下去。当初陈氏去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说这院子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就是后来的妹妹也不能住这儿,所以安家派人丈量院子时就随意指了没人住的桂院也就是安宁现在住的院子来。那院子大是大,却并不精致,万是比不上缀锦院的。张致远就吩咐说:“让人好好将这院子清扫一番。”
清风一头雾水,搞不懂主子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了一眼院门紧闭的缀锦院,应了下来。
芝儿拢着袖子沿着后街,走向了张府后宅一排专门供府中仆役的居所,拐进一家收拾利落整齐的房子,推门进去。屋里一个四十来岁的穿着青布衣裳的妇人听到响动,起身看见芝儿,连忙迎了进来,道:“芝儿,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夫人哪里出了什么事不成?”
芝儿往外面看看,小心翼翼的把帕子取出来,白瓷杯放在帕子上,伸手拎起炕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也不顾的擦嘴:“就是为了它。”
芝儿娘也有些见识,这茶盅看着就不是凡品,“这茶盅哪来得来的?娘瞧着也能值个几两银子呢。上回翠儿娘就捡了几片碎瓷片,果然得了一两多银子,在我这儿得瑟了好些天。”
芝儿撇了撇嘴,不屑道:“她那算的了什么,这茶盅原本是一套,老太太赏给夫人用的。夫人宝贝的跟什么似得,平时我们清洗时候哪个不得小心再小心的。别看这茶盅碎了一个小角,我估摸着卖个百两银子都不成问题。”
芝儿娘愣了,怎么也不能想象就这么个碎了的茶盅竟然值这么多银子,忍不住啧啧嘴:“那一整套可得值多少银子啊!怕是我们吃几辈子都吃不完的。不过芝儿这杯子怎么就被你得来了?”
芝儿转了转眼,有些敷衍道:“这杯子不小心被打破了,夫人就让我扔了,我就给带回来了。你不用担心,反正都是夫人不要的,我若不是眼快也会被旁人捡了去。”
芝儿娘点头应是小心翼翼的把茶盅包好了藏起来,又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个粗布帕子,里面裹了几个桂花团子,讨好的冲闺女笑笑:“这不碰到白婆子,她给的,你尝尝。”
芝儿如今也看不上这桂花团子,看她娘的样子也吃了一个,“剩下的你跟我弟弟吃吧。我在夫人那儿什么吃不着,就是前几天还吃到了一口吉祥果,那可是贵得很。你啥时候和白婆子套上交情了?她是周姨娘院里的,以往还仗着周姨娘得势欺负过你,你忘啦?如今见夫人掌权了,周姨娘落下了,我是夫人跟前大丫鬟,她倒是腆着脸来讨好你了。”
芝儿娘讪讪笑了两声,她知道现在闺女出息了,是夫人的大丫鬟,以往她见到小点的管家娘子都得赔笑脸。如今可好了,那些个管家娘子见了她还主动跟她攀谈两句,这让她极为长脸。
“行了行了,你把茶盅藏好,就是出去卖的时候也别让旁人看见了。等过些时间,我求求夫人,看能不能把弟弟荐到学堂里去读书?日后说不定还能做账房先生,就是文书也是不差的,你可就长脸面?”芝儿乱没形象的往床上一躺,她现在虽是大丫鬟,但碧水管着库房,杏儿掌管夫人屋里的大部分事务,她和红袖在一旁协助。能积攒下来的银钱毕竟有限,只希望弟弟能争气些了。
连着几天张致远就不曾来过安宁的院子,后来就传说老爷让修葺缀锦院,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张瑶的病来得快,去的也快,没几天就好了。来安宁这儿请安的时候,安宁都是淡淡的,也不曾再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了。她又不是泥人,再说泥人还有几分性子呢,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好。你打我一巴掌难道我还凑另外一边脸上去让你作践不成!一心要关起门来安心养胎了,也算是一场冷战的开始了。
张瑶神经纤细,几次就发现了安宁的异常,碰到张致远还委屈了一回儿。张致远干巴巴的扯出来个笑,这是他不让安宁多操心瑶儿的,如今人家应了承诺,绝不多那么一丝一毫,如今能怪人家不成!让王嬷嬷把张瑶带走,张致远往自己腰间摸了摸,安宁给绣的荷包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就连她亲手做的衣裳被雨淋了就没再上过身。想着,张致远露出一抹苦笑,还打破了她最宝贝的茶具,烫伤了她的手腕,这可是苦了她了。
安宁一点都不知道张大老爷的纠结,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悠然日子,就是管家也有谢嬷嬷把守,碧水杏儿从旁协助,红袖和芝儿也伶俐有章程。府里的人手也被理了一通,该放的都放出去了,该提等的提了等,采买和厨房这些关键地方放进去都是老实人,也被盯紧了杜绝出岔子。倒有些心疼那只被摔缺角的茶盅,本来好好一套官窑脱胎填白茶具,缺了就不美了。
“夫人,这是什么衣裳,我以前也不曾见过这样式的?不过倒也好呢,把线头露在外面就硌到小孩儿娇嫩的肌肤呢。”
安宁笑笑并不言语,这是她仿以前婴儿穿的那种连线头和多余布料都露在外面的小棉布衣裳,穿在宝宝身上不会被硌到肥嫩嫩的肌肤。
碧水嘀嘀咕咕地从外面进来,把手中的匣子放到安宁跟前,嘟囔道:“夫人,这是老爷跟前的清风送过来的,说是宣代珍贵之极的官窑青花瓷茶具。我看啊,老爷也是要跟夫人赔礼呢。”碧水倒是高兴了,夫人和老爷这样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没想到老爷先软了下来,这么看来老爷还是偏疼夫人的。“对了,我问了清风缀锦院的事,他也是不清楚,老爷只说让人修葺。照我看啊夫人老爷这是跟您服软呢,清风说这茶具老爷宝贝的很,轻易都不拿出来的。”
安宁歪在榻上看杏儿和红袖做针线,听了挑了挑眉,“摔坏了我一套宝贝茶具,就拿他的宝贝茶具来换,这样看来倒是他吃亏了。行了把它收起来吧,看着碍眼。”
芝儿端了茶上来,笑道:“老爷脾气严谨,肯定是自己不好说,才让清风送茶具来表个态。夫人也该消消气,总这样拿捏着也不是法子,不如夫人服个软,给老爷梯子下,和和美美才是正理呢。”
碧水撇了撇嘴,直言道:“芝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暗指夫人在使小性子么?再说了你也只是夫人的丫头,主子的事哪有你随便说的,难道连个规矩礼数都没有了?”
芝儿方知失言,红了脸一声不吭起来,本来觉得夫人温和,她又是大丫鬟,说两句无大碍,却不曾想碧水丝毫不给一些儿面子,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嘴皮子利索了起来,不由得心中有些讪讪的。
☆、第四十二章
“夫人,竟是没想到邓德一家如此胆大包天,打着主家的名义在外恣意行事。账房先生细细核对之后,这其中的偏差竟有五千两之巨!万不能让他们再猖狂下去,不然的话被人查将了出来,不仅对夫人管家不利,就是对老爷官声和前途也有影响。”谢嬷嬷说的铿锵有声,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了一跳,府里还存在这么大的蛀虫。一想那邓德家的是故去太太的陪房,以往就深受倚重,若是说背后没有故去太太的意思,邓德一家敢如此胆大包天,要是没有这说出去也没人信!
安宁揉了揉眉心,摆摆手:“这件事我会三思,嬷嬷先下去吧。”
谢嬷嬷自然懂这事的难处,福了个礼退出去了。
碧水乖巧的站在安宁背后揉肩膀,忿然道:“素来听说那些管事爱贪些小便宜,欺上瞒下贪墨钱两,没想到这邓德竟然会如此猖獗,一点都没把主家放在眼里。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啊?”
“这事就是一滩浑水,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还沾一身腥。”安宁现在可深深体会到了做继室的难处,这一上来就跟个靶子似的,处处受人瞩目,生怕出一点错处的。管家受限不说,有些人情关系也难捋清,这邓德一家是前太太的陪房,谁能保证他们所作所为没有陈氏在后面授意呢。“谢嬷嬷说得对,这种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该严惩,至于老爷那边?”
“夫人,碧水认为这事还是尽早与老爷讲明为好。老爷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也不会因为邓德是故去太太的陪房就偏袒他们,要不然的话可就对老爷名声不好了。”碧水说道。
安宁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碧水偷偷吐了吐舌头,夫人还在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呢。老爷脸皮也薄,拉不下脸来求夫人,夫人也是要强的不愿意低头,就是不知道这事要埂到什么时候。
“让人到前面候着,老爷回来就请到我院来罢。”安宁松了口,当然不是因为那老男人,她是被身边的丫头烦了才这么做的。
“好嘞,我让小厨房准备几个老爷爱吃的菜去。”碧水欢喜的应下了。
月上柳梢头,张致远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见到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安宁,她眉眼弯弯,略微的垂下眼帘,一派温婉软糯之意,任谁看了她,都会觉得这便是那江南水乡出来的闺秀,纤细娇柔。身上带着淡然的气质,任谁看到了也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隔了几天再蹋进来,只觉得恍如隔世,大老爷有些怯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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