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火相接,席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谢同君坐在张偕身边,看着厅堂里搂着舞女肆意调笑畅谈的男人们,又瞥了眼坐在席上,跟陈容低声说话的桓如意,只觉得他们像是置身两个世界。
这些人坚持立桓如意为王,自然不可能完全是因为桓如意贤德兼备,更重要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
在战场上厮杀生活了两年,看惯了董云平日的尊贵身份,再是平凡庸碌的男人也得生出几分野心来,可现在百姓心向桓家,庞大的士族阶级更不可能准许其他姓氏之人登位,所以他们只能依附桓家人。
可这世上唯二仅剩的桓氏子孙里头,董云为人刚愎自用、大权独揽,这些人尝不到甜头,自然更愿意跟着总把功劳往他们头上推的桓如意。再往远了说,在这群人看来,桓如意寿数将近,最多活不过一两年,最是容易掌控,他们先立桓如意为王,再逼他娶妻生子,到时候留下孤子,还不任他们要挟左右?
只可惜……他们都错了。
一个姓桓但却没被徐帝杀掉,也没被监/禁终生,而是出入有禁卫相随,时时随侍皇帝左右,最终还策反了皇帝军队的人,怎么可能如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中午的那一出戏,看似是农民军赢了,实则未必,桓如意适时示弱,推辞王位,何尝不是为了消弭他们的戒心,为自己今后的路一步步打好基础?
这些人啊……都被他蒙在鼓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城百姓都早早的起床,前往北市参加祭天仪式,由于时间匆忙,兼之条件不允,这次仪式显得并不是那么正式。
仪式进行到一半,很多农民军出身的人便有些不耐烦了,跪在地上时,不停的扭动身子发出动静,这其中,当属杨禅等人为最。
其实,跪了两个多时辰,整整四个多小时,任谁都会疲乏不堪,但很少有人会表现的这般明显,至少杨禅一动,旁边奉阳等人就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也只好收敛了脾气,挺直身子,恭敬的低着头听上面昭告天下的祈词。
这个时代,几乎人人敬畏鬼神,宏观的场面静若闻针,只听上头张偕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回响。
谢同君跪在下面,早就趁着没人注意偷起了懒,她把头埋的低低的,下巴几乎戳进衣领里去,偷偷打着瞌睡,本来挺直的身体,也早已躬了下来,坐在跪着的腿上,既减轻了膝盖的压力,又减轻了脊柱的压力,跟其他人比起来,简直不能更舒服。
又熬了不知道多久,祭天大典终于结束,桓如意被授冠冕朝服,正式被立为武王。
新军毕竟根基不稳,很多制度不可能一蹴而就,因此祭天大典之后,军中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农民军照样没有规矩,说话时粗鄙不堪,言行举止放肆无礼,桓如意只道此时不宜纠缠朝内小事,应该先图谋天下大事。
新军被桓如意更名为桓军,同时升了不少人的官职。
原本的从善将军樊虚被封为骠骑大将军,杨禅被封为破釜将军,奉阳被封为平西将军,董专为平南将军,陈容和张偕分别为东西曹掾,朱善王耿为东西曹属,而原本的平敌大将军董云则被封为太尉。
董云虽然忍怒,却对此官位辞而不受,桓如意劝慰再三,他却推脱自己难堪此大任,桓如意无法,最终封他为平敌将军。
如今桓军内部尚未稳定,即便是九卿之一的太尉,也是个空壳子,可平敌将军一封,却显得更为讽刺,从前对他忠心耿耿的樊虚成了大将军,而他则成了将军,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唏嘘感叹。
这一日,谢同君正跟张偕闲聊,外面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两人连忙出去查看,却见一个铜盆滴溜溜在地上打转,绕梁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身子倾倒之际,却猛地被杨珍半抱在怀里,两人慌乱的对视一眼,杨珍立马将她扶稳撒手,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绕梁姑娘,不好意思,在下失礼了。”
张偕眉头微动,没说什么,径自进屋去了,权当没看到这事,谢同君却站在门边看起好戏来。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绕梁本来脸色发红,这会儿却鼓起了一张脸,好奇的看着杨珍。
杨珍被她瞧的满面通红,好半天没接出一句话来,谢同君实在忍不住,“嗤”的笑了声,那两人这才发现还有别人在,杨珍更加无措,匆匆朝她行了礼,转身欲走。
“怎么刚来就要走?”谢同君好笑。
“我……我是来找曹掾的。”杨珍立刻站住了,尴尬的看着她,干巴巴道:“我刚刚来时,看到外头有人在找夫人。”
“曹掾在屋里,杨副将进去吧。”谢同君让开一步,转身往外走,看到绕梁还是副木若呆鸡两颊发红的样子,忍不住拍拍她胳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茶水伺候着。”
她转到府外,正看见一个长相平凡的年轻人站在外面,翘首往府里看。
“不知有什么能帮阁下的?”她率先开口。
那人细细打量她一眼,朝她揖手为礼,礼貌的开口:“不知此处可是张偕张曹掾府上?”
“不错。”
“我是来找贵府张夫人的,不知阁下能否代为通传?”
谢同君看这人态度不错,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我就是张夫人,你找我什么事?”
“你……”那人又惊又疑的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谢同君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嫌女子打扮碍手碍脚,所以才穿的这般……不伦不类,但我真是谢同君,如假包换。”
那人恭敬的行了个礼,但还是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出声唤道:“大姑娘。”
谢同君一怔,随后激动地看着他,忍不住笑道:“你是大哥遣来的人?可知下邳情况如何了?”
那人这才信了她,取出袖中一卷竹简递过来:“这是大公子给大姑娘的家信,大姑娘一看便知,小人先告辞了。”
他话说完了,人也已经走到十余步开外,慢慢消失在街上的人潮中,若非手中有竹简为证,她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真的有人来找她。
不得不说,谢歆的情报组织也真是绝了。可她此刻却没再花思想这些旁的东西,而是紧紧握住袖中竹简,迫不及待的赶往房间。
到房门口处,猛然听见屋里的低声说话声,这才幡然醒悟,又转道往书房里走去。
谢歆用寥寥几语说了下家里的情况,让她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切不可同上次桃城之战一般冲动行事,其他大部分内容,则是在跟她分析天下形势。
自去年桓如意离开长平后,徐帝身体日渐衰弱,前几日,他颁发圣旨,大肆招雇民夫,横征暴敛,并令太常王平往鸿鼎山为他修建陵寝,以求延年益寿。除此之外,他还沉迷于炼丹一道,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并日日服用丹药。
除此以外,这两年逐渐扩张到留阳郡的赤炎军前几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赤炎军造反以来,天象频频异常,甚至曾出现过紫薇横空的盛况,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有人觉得赤炎军首领吴詹乃是上天授命,推翻徐朝,可如今……留阳郡却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据说,就在前两日,正是夜半之时,留阳郡忽然之间发生地动,不过须臾之间,整个留阳郡瞬间被夷为平地,由于大部分人都在睡梦当中,因此此次地震极为惨烈,赤炎军死伤竟达数十万人。
发展了几年时间的赤炎军于瞬息之间,立时土崩瓦解,不复存在。整个留阳都沉浸在一片惨淡之中,留阳百姓流离失所,难民开始四处逃窜。
谢同君手上竹简“啪”的掉到地上,此时千言万语也说不尽她心里的震惊。
吴詹不是桓缺!!!
吴詹如果是桓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留阳郡会发生地震?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心血顷刻间付诸一炬?所有的疑问都只能指向一个可能——吴詹他,并不是桓缺。
谢同君心乱如麻,慌忙捡起地上竹简,仔仔细细一字不漏的又看了一遍,这才敢相信这个事实。
赤炎军,完了!
吴詹不是桓缺!
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前段时间新军险些被两军联盟干掉,这才几天时间,赤炎军竟然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当中,事情的发展,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惊雷,将她劈了个外焦里嫩,连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了。
吴詹不是桓缺,那桓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她只觉得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跳一跳的疼……怔怔的坐了半晌,忽然间福至心灵。
天灾人祸过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新军头领被杀,赤炎军消弭于地震之中,徐帝暴/政,横征赋敛,兼之沉迷炼丹之术,天命所授,众望所归的皇帝会是谁——到那时候,只要他站出来宣布自己桓家人的身份,哪个敢不服他?
子还!
桓缺就是子还!
她早该想到的……子还,桓子,桓家的子孙……这一切,虽然只有通州之战和桃城之战是他插手的,其他两件事或许是天灾,或许是桓如意的手笔,但桓缺却极好的运用了这两个漏洞,将这所有事情串联起来,让他自己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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