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众人谈死色变,不仅昭陵军吓的脸色发白,连新军都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谢同君本来还以为张偕拿这个东西出来是唬人的,现在看看众人反应,却信了七八分,本来还为他镇住了场面松了口气,现在心里却又高高的提了起来。
谢家!
张淮张偕两兄弟悉数谋反,张氏族人全部迁出,可作为张家的姻亲,谢家却仍旧逗留在下邳……
她紧紧抿住嘴唇,本来就糟糕的心情变的更加失魂落魄。
“张仲殷,你莫不是拿这些东西来唬我们的吧?”一片寂静中,一道声音乍然响起。
“朝廷公印在此,阁下可要辨识一番?”张偕露出帛上那方赤色方印,目光淡淡的看着那人。
那人立刻噤声,缩头缩脑的躲到后面去了。
“去他娘的!既然此时已无退路,那我们大干一场又何妨?徐坚老贼今日若敢杀我亲人,明日老子便千百倍的还给他!”奉阳忽然大喝一声,沉声道:“你们今后若再敢轻易说什么退路,老子第一个不放了你!赵胥!”奉阳冷笑一声,还未等赵胥抬起头来,一柄长剑已经削向他的颈脖:“便以你的血为祭!”
他话音刚落,赵胥脑袋已经“咕噜”一声掉了下来,鲜血喷了几尺高,眼珠子直直的瞪着,滴溜溜在地上滚了两圈。平日上战场杀人时,众人都十分骁勇。可那时毕竟情势混乱,人数众多,如今蓦地见到这血腥的场面,有好几人吓的面色发白,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
奉阳冷冷看着地上的头颅,巡视了众人一圈,大声道:“此后再有生出异心者,便如此人!”
“我……我等听奉将军吩咐,出生入死,不敢再有二心……”站在最前面那人被溅了一身血,“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告饶。
“尔等呢?”奉阳冷冷问。
众人连连应诺。
“既然如此,各位便听樊将军的,交出在塘头抢到的财物和美人吧。”奉阳变脸也快,此刻面上一派漠然,丝毫不见刚刚的狠戾。
“我实在不明白,塘头不过一个小县城,怕他作甚?”刚刚那个阴沉男子再次质疑。
“有大志者成大事。”樊虚脸色漠然:“诸位既然打算跟随少主共谋大事,忍一时又如何?”
“呵!樊将军此话说的容易!”那方才笑眯眯的尖下巴男子怪笑一声,接口道:“我没读过书,不晓得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忍一时,便是一辈子,退一步,就只能永远屈居于新军底下!财物并非独独我昭陵军抢的,樊将军何故只让昭陵军步步退让忍耐?”
“你说什么?我们新军何时抢夺钱粮美人了?明明是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山野莽夫做的事情!”
“你少给老子放屁!军功是凭你本事大挣的!你凭什么在这里妖言惑众说新军压着昭陵军?”
……
听到昭陵军的话,新军顿时哗然,虽然财物并非单单昭陵军抢的,但事关利益,谁都不愿意退一步,所以互相推诿责任,一度静下来的场面再次失控,两军吵作一团,互不相让。
“住嘴!”樊虚高斥一声,看到众人虽然面红脖子粗,但好歹是静下来了,这才冷冷嘲讽:“若是上阵杀敌之时,诸位能拿出这般力气便好了!”他顿了顿,继续斥责:“现在情势危急,你们却还发起内讧,简直是不知所谓!殊不知,早在结盟开始,两军便早已连在一起,共同为少主效命,谁高谁低,自然全凭自个儿本事。”
“既然如此,那便都将财物交出来,如此我才信了樊将军的话。”阴沉脸男子笑着看向樊虚,脸上毫无惧意。
沉默半晌,新军这边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人都是自私的,嘴上说的再好听,但要真这么做,却是另一回事了。
“嗤……”一片静寂中,张偕哂笑一声,淡淡道:“叫我新军交出钱粮又如何?以小利坏大事,实为不智也!”
他说着,旁若无人的从大堂里走出去,丝毫不顾后面的窃窃私语,片刻后回来,手中牵着那匹在周宁之战中从敌军手中夺下的骏马,轻笑道:“昔日尚无兵马粮草之时,诸君守望相助,共上战场奋力杀敌,而今腰缠钱粮,却重利轻义,恨不能刀剑相向,此情此景,何其悲哉也!我张偕身无长物,只此一匹战马,便留给诸位吧!”
说完这话,他再不开口,只是淡淡看了眼四周,松了手上的缰绳,转身往门外走。
“仲殷!”张绣在他身后唤他,咬牙道:“你若要走,我跟你一起。”他拔出腰间配剑,猛地将它掷在地上,毫不在意的嗤笑:“诸位便带着这些财物奔富贵去吧!张绣在此,与诸位拜别!”
“你们要走,怎么少的了我?”奉阳也从人群里走出来,轻蔑地看了眼四周,大笑道:“尔等自向富贵而去,老子要跟着仲殷东山再起去啦!”
“仲殷君、仲修君、良次君……”身后一人越众而出,朝他们三人俯身一揖,怅然道:“我等惭愧,我梁煜愿将所有财物悉数奉还。”
“我……我也愿将财物悉数奉还。”
“我愿将财物悉数奉还……”
一时间,室内闹哄哄的,古人重义轻利,这种珍贵的品质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其中不乏有骑虎难下者、赶鸭子上架者、或者居心叵测、或者碍于人情,但他们能做到这样,即便是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但谢同君还是忽然被感动了。
为了那虚无飘渺的高官富贵,这些人聚到一起,互相称兄道弟,一同上战场杀敌,却又因私利恶言相向,矛盾难调,但最终……不论什么原因,好在这件事终于解决了。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去了,天灰蒙蒙的,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缱绻在天边,留下无尽念想。
“张夫人……”远远地,一道清朗却滞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谢同君回过头,恰看见一道细长的影子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她。董云闭门十日不出,此刻忽然出现,却是行销索立,曾经明亮灿烂的笑脸变的暗淡无光,清澈的眼里满是颓废。
“少主。”谢同君收回目光,裣衽行礼。
“你们果然都疏远了我……”董云抿住嘴唇,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喃喃道:“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吗?”
“……少主多虑了,少主如今身份尊贵,我们自然得遵着规矩礼仪才是。”谢同君看了他一眼,想到自造反以来与张偕日日小心谨慎的生活,最终慢慢地垂下了眼皮。
“身份?”他喃喃地,忽然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哈哈哈……身份?真可笑!我有什么身份?少主的身份?就是因为这狗屁身份……我早忘了自己叫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桓云了……我是董云!可笑我还惦记着从前的身份,一点点小小的成就就让我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我如今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因为这狗屁身份,我放肆妄为,骄纵放旷!最终才让大家一番心血付诸东水,你说——我这身份,到底有什么用?”
“少主……”谢同君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癫狂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前的那个单纯的董云在她心里印象太深,此时此刻,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竟然觉得十分心酸。
“张夫人,樊将军曾说你跟仲殷长袖善舞,极善隐忍,所以最善趋利避害,你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做?”董云停止大笑,静静地看着她。
一听这句话,所有的同情瞬间烟消云散。谢同君忍住心里翻腾的的怒气,勉强笑着开口:“少主玩笑了,民妇跟夫君并非长袖善舞,只是因为无所求,故而心清目明。况且,我一介妇人,不晓得什么大道理,不过倒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富翁,因为担心别人偷他的钱,所以他日日将钱财拴在身上,结果他的钱财反而被小偷偷走了,后来他将钱财藏到家里,在外面时,常穿着普通衣裳,住着普通房子,所有人觉得他家财一般,自然也就没人偷他的东西了。后来,等他将家财攒够,出入坐着华贵的马车,身边带着护卫,豪宅外有武士镇守,再也没人敢偷他的东西了。”
“夫人是想告诉我,财不外露?”董云怔怔的看着她,低声喃喃:“收起野心、收起贪婪、收起欲望、收起骄傲……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道德经》里说,坚强处下,柔弱处上。为人处世亦是如此,刚极易折,慧极必伤,强极则辱,盛极则衰,物极必反……只有将自己磨平了,做柔弱的那一个,内秀于心,韬光养晦,当你足够强大,无人可撼动,那时再绽放出万丈光芒,最终才能长长久久。
可是董云真能做的到吗?
前脚因为心思不定坏了大事,后脚还没捡见识就单纯的将樊虚在背后说他俩的话和盘托出,这样一个毫无城府、心智不坚、单纯的过分的人,真的能打得了天下,坐的稳江山吗?
桓云?还是桓陵?是她听错了,还是此事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看文的小天使们,首先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然后蠢作者还要再说一句抱歉,因为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作者君会非常忙,所以以后发文都依靠存稿君。可是由于作者无法一下子整理出几十章存稿,所以从今天开始,将由一日一更变成两日或三日一更,2月23日以后会重新恢复成一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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