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同君没空多想,将徐贤带至房间外的偏厅里,搬出杨珍前段时间送来的桃花酒,拍开酒封,笑着对徐贤道:“不醉不归,如何?”
“哦?”徐贤挑眉轻笑,闭眼吸了口浓浓的酒香,毫不在意的倒入酒具中轻啜一口:“莫非你是想把我灌醉了套我的话?不是我说,你的酒量可不及我……再者说,我与你相识多年,深知你脾气秉性,你又怎么诓的了我?”
“你……”谢同君又是窘迫又是尴尬,而后忽然坦然下来,笑着道:“既然你看破了我的用心,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次桓军去长平,是否凶险万分?”
徐贤放下酒盏,笑着看她:“我说……谢同君,你还不赖嘛!”他饶有兴致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叹口气道:“仲殷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劝不得……如此,我便不强求了。你大哥,他很好。”
“你骗我?”
“张偕也有份儿?”
谢同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猛的一拍长几,陶罐“哐当”一阵乱响,若非徐贤手快,那两罐美酒就要化为碎片,谢同君柳眉倒竖,站起身就往外走:“张偕!”
☆、质问
谢同君并没有冒冒失失就去找张偕算账,实际上,她刚刚走到寝室门口,便看见门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双丝履。绕梁正低眉敛目的从廊角那头款款而来,手中托着一个方形托盘,上面摆着三四样精致的小菜。
“不是不让你做这些事了吗?”谢同君责怪的看她一眼。自她将卖身契还给绕梁,便重新买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绕梁也便不必再做这些仆妇应做的琐事了。
“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奴……我一时闲不住,再者说,今日张大公子归来,自是非同一般,柳枝毛毛躁躁的,失手做错了事可怎么好?”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十分浓重且刺鼻的酒气,伴随着一道爽朗低沉的声音:“弟妹也在,聊什么呢?”
“大哥。”谢同君下意识转过身子敛衽为礼。其实面对张淮,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原主跟他关系尴尬。
“一家人,这般客气做什么?看你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可会饮酒?如此,进来共饮两杯如何?”他瞪着一双因为醉酒而微微眯起的眸子细细打量一眼面前的女子,不待谢同君应声,已经晃晃悠悠率先走进了屋里。
谢同君挑挑眉头,顺势接过了绕梁手中的托盘,脱了鞋随他进去。屋内不止张偕,卧病已久的张媗竟也在此处,她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眼里的光亮却怎么也掩不住。
“夫人。”张偕站起身来帮她布菜,期间还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谢同君对张偕的脾性早已摸透了七八分,此刻忽然抬眼,四目相对间,张偕神色不变的浅浅一笑:“劳烦夫人了。”
不管怎么说,张偕这定力还真不是盖的。谢同君难免不服,似笑非笑的调侃他:“你如此客气,莫非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张偕一怔,继而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憨憨答道:“不敢,不敢。”
“咳!”旁边静默多时的张淮忽然被酒呛着咳了一声,张偕立马将饭菜摆好,拉着谢同君跪坐下来,笑吟吟的开口:“大哥尝尝我家厨子手艺如何?”
张淮此刻已有七八分醉,连忙夹起一筷子菜,口齿不清的赞叹道:“不错,不错,这鸡肉炒的可真香。”
“那是自然,府中厨子的手艺,皆是二嫂教出来的呢!连武王殿下都称赞不已。”张媗自豪的仰着头颅,毫不掩饰对谢同君的赞叹。
“哦?”张淮又夹起一块鸡肉,囫囵吃了,赞叹道:“的确不错,弟妹好手艺。”他连扒了好几口饭,这才搁了筷子,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迷离:“上次和你们一起吃饭,怕是三年前了吧!”
“是啊,那时二嫂还未嫁进张家呢。”张媗被他说的带动了往日的记忆,一时有些感伤起来:“说起来,我们也三年未曾归家了,真想娘亲和琮儿那三个臭小……”
她说到一半,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瞟见神色已经带着几分尴尬和无所适从的张偕和谢同君,立刻转了话题:“嗳,今日我们兄妹重聚,说这些话做什么!大哥,我和二哥敬你一杯吧。”
张淮没有作声,他神色怔忡,似乎没有听见张媗的话,好半晌,忽然神色漠漠的开口:“算到今年,越儿已经满八岁了吧?”
面对张淮的问题,张偕忽然无言以对。从感情方面来说,他的确是怀着深重的愧疚之心;但从理智方面来说,他也背负着自己的责任,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无论如何,张淮妻儿是在梁城陨没的,他实在无法做到坦然跟张淮说起此事。
张淮见他沉默不言,压抑已久的绝望感情忽然在这一刻崩塌,他找不到可以宣泄的渠道,只能狠狠端起酒盏连连饮了好几盏酒,可却依然无法克制住四肢百骸传来的沉沉痛意。如同一头已经丧失所有理智的野兽般,张淮的目光忽然间变的犀利和咄咄逼人,怒火沉沉道:“我问你,当日你大嫂被贼人掳去,你为何不救?”
在这一刻,张偕思虑了很多很多。沉默片刻,他忽然慢慢抬起头来,与怒火中烧的张淮定定的对视着,淡声道:“偕,无悔,无愧。”
“哦?无悔?无愧?”张淮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满脸都是压抑的痛意,他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你眼睁睁看着贼人杀你大嫂亲侄却无力救下,你哪点无悔?又哪点无愧?”
张偕紧抿着嘴唇,默不作声,过了好久,他才应声:“张偕有自己的妻子,有家族的使命和责任,危难之间,在大嫂与他们之间做的选择,偕至今无悔。”
“那你又如何无愧?”张淮不屑的轻睨着他,咄咄逼人的质问:“若你将你大嫂放在心上安心护着,她怎会孤儿寡母在外漂泊数日?怎会落入贼人手中?怎会因久等你不至,而被子桓军泄愤诛杀?”
面对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质问,张偕眸光渐渐黯淡下来,眼里闪过丝丝复杂的情绪,他微微翕动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苦笑着摇摇头,闭目无言。
“哈哈……你无愧?”张淮癫狂的笑着,将案几上酒盏捞起,连连数饮几杯,然后猛地将之掼到地上,声音冷刻而尖沉,却又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扭曲痛意,语声哽咽:“你为何不解释?因为你无话可说,你心头有愧!你根本不配为人手足!”
“张淮!”谢同君见张淮说话如此不留情面,饶是知道他此刻神志不清,悲伤过度,可也见不得张偕被他骂得如此狗血淋头,于是顾不得言语刻毒,声音低柔的问道:“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你说什么?”张淮怒目瞪着她,那阴鸷的眼神几乎将人生吞。
谢同君怒火冲天,哪管张偕在一旁苦苦拦她,直视着张淮的眼睛,大声质问道:“你选择谋反的那一刻开始,难道没有设想过家人会因此遭受的种种可能吗?你没有吧?难怪你走的如此洒脱,甚至不跟家人报备一声……我问你,你抛家弃子可有愧?张偕因你造反在长平受到牵连九死一生你可有愧?娘亲因你卧病在床日日担惊受怕你可有愧?族中宗亲因你亡命天涯你可有愧?你妻子因你生死不明而苦苦寻找,为此丧命你又是否有愧?张偕为了你的妻子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你的妻子收棺入殓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儿,却将一切过错推到张偕身上,你——可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作为儿子,你不孝!作为丈夫,你不贤!作为父亲,你不慈!作为兄弟,你不义!如今你把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却又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可怜样子,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伪君子!”
她句句锋利如刀,刀刀割在张淮的心上,张淮面色惨白,恍似梦里。他忽然一脚踹开案几,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去。跑到门口,连鞋都来不及穿便一头扎进庭院里,整个人失魂落魄,脚步踉跄,竟然失足从廊角上跌了下去,头上瞬间鲜血直流,浸湿了素色长裾。
“这……大哥!”张媗滞涩片刻,也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抱着满脸是血的张淮跪在庭院中,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张偕拉紧谢同君的手,朝她露出一丝疲倦至极的笑意,故作轻松的开口:“我们出去看看大哥吧!”
他说着,脚步匆忙的往外走去,却始终没有松开谢同君的手。两人走到庭院时,张淮已经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张偕仔细检查了张淮的伤口,确认无虞后终于松了口气,反手将他背到背上,一边嘱咐着谢同君去房里寻药,一边飞快的往准备好的客房里跑去。
张淮从噩梦中惊醒之时,时间已经将近丑时。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床榻边静静燃着的数盏青鹤足灯,恍然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但是瞥见案几旁手捧竹简的张偕,下午时分经历的一切又忽然鲜活起来,谢同君的句句声讨环绕耳边,如同阴冷的魂魄般纠缠着他的思绪。
“咳……”张淮忽然忍不住轻轻咳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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