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一道阴沉冷仄的声音传来,那斩马之人已经人头落地,众人惊骇之余,桓缺举剑厉喝道:“这个女人的命是我的!”他说着,便已经驾马往这边一步步逼近。
“张偕!张偕!”谢同君身体发僵,几乎忘记了呼吸。面前的张偕眼神涣散,似乎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他的脸已经沾满血迹,断断续续的颤声咳嗽着,胸膛猛烈地一起一伏。
谢同君猜测他应该是被岩石打的太重,故而伤到了内脏,因为她刚才虽然被张偕极力护着,可是也能感觉到背部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更何况这个为她充当肉靶子的人呢?
“同君……你!”张偕忽然猛地瞪大眼睛,用力的上上下下打量她。
“我没事……我没事……”谢同君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任凭眼泪模糊了视线,低声喃喃:“我没事……你呢?你不要有事……如果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我不死。”张偕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手却忽然无力地耷拉下去,整个人就这么昏了过去。
“张偕!”谢同君嘶声尖叫,慌张的为他拂去脸上血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狠狠掴了他两巴掌,厉声呵斥道:“你不许死!你死了子还也会杀了我的!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敢丢下我吗?张偕!你醒醒!”
桓缺驾马驶近,长长的鞭子挥舞在空气里,发出呜呜鸣声,他轻蔑而快慰的看着狼狈的躺在雪地痛哭流涕的二人,心里忽然无端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与不甘。本想狠狠折磨他们而死,可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挥动手中的鞭子,挟着千钧力道朝两人席卷而去。
一接触到那双阴冷含恨的眼睛,谢同君好似又回到了被他掐死的那天,只觉得浑身冷的像是浸在寒冰当中。她麻木而迅速的举起手中长剑,看着那匹马越来越近。
黑色长鞭飞扑而至,谢同君猛地举剑相迎,却觉得那鞭子似有千钧力道,顷刻间便将她的力气卸去大半,虎口生生作痛,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剑。
眼见那鞭子即将缠上她腰肢,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张偕狠狠攥著鞭子的一头,身形紧绷,面色发白,冷冷的与桓缺对峙。
桓缺被他从马上扯了下来,堪堪趔趄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眼中突然扬起一抹兴味,三作两步蹂身向前,两人一同混战在风雪当中。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蹄声响起,飞扬的风雪当中,几万骑兵似乎破空而来。刚刚还围观在桓缺与张偕二人交手的几十人被吓了一跳,纷纷策马往回赶去。
谢同君紧紧盯着混在人群里的袁珩,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桓缺曾经能够坐上皇位,就必定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怎么可能只带着几十骑人马到平西郡外?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几十匹轻骑退至几十米外过后,只听一声凄厉的哨响,雪地里突然绷起几十根麻绳,桓如意一匹轻骑赫然再前,马儿长长嘶鸣一声,险些将他从马上颠下去,幸而他身手灵敏,立刻将身前几根绳子割断。谢同君见状,立刻纵马上前,长剑削过绷至马蹄上方的几十根绳子。可饶是如此,后面却仍是有好几百马从那绳子上翻了过去,一时间,马儿嘶鸣声与众人呼痛声混在一处。
就在这时,雪地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呼声,上万匹轻骑从雪地里突奔而出,子桓军举着大刀与长矛,直直朝着仍混乱不堪的桓军冲来。
谢同君立刻退到桓军当中,眼见那边桓缺与张偕仍旧打的火热,不禁急在心里。此时子桓军已经突奔而至,桓军虽然稍有惊慌,但陈容指挥着副将挥舞了几下军旗之后,桓军忽然变得有秩序起来,三万大军分成三队,两翼军队迅速包抄,将人数稍弱的子桓军团团围住,大雪飞扬,梁城外两军混战一团。
这场混战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子桓军毕竟先经长途跋涉,后又在大风雪里埋伏已久,精力上大大不及桓军,最后只得铩羽而归。雪地里,早已经满身鲜血站在前方的张偕,背影透着一股绝然的凄凉,他僵直的身体紧绷着,如提线木偶一般缓缓朝着向邓姬母子三人走去,寒风把他的直裾吹的飒飒作响。
谢同君抬起胳膊,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飞奔至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紧紧拖着他:“不要去!不要去看!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是我只顾着天下大计,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子、为人弟的本分,是我没有照顾好大嫂他们……都是我的错。”张偕冰凉的指尖握住她的手,缓缓掰开,朝着雪地里早已经僵直的三人直直跪了下去。
无论何时,张偕似乎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似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叫他失望、难过、伤心,可如今,这个人满面的哀伤和凄凉,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谢同君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张偕仰头望着天空,那黯淡的天色像是随时会倾覆而下,将所有的一切碾成齑粉。
他静默了片刻,缓缓抬手握住她的手掌,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已经被风雪掩埋,夫妻二人挖出邓姬母子三人的尸体,将他们三人运回梁城。心急如焚的张媗看见大嫂和两个小侄子,经不住打击当场昏厥过去,整个张府都陷入一片迷茫混沌的低迷状况中。
张偕一身素缟,跪坐在灵堂前不做声,张绣跪坐在一旁,偷偷朝谢同君使眼色,希望她劝一劝张偕,可谢同君却只能对他报以苦笑。
张偕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就这么静静的跪着一动不动,曹亮张绣几人劝过数次,却没有任何效果。若非偶尔有人前来吊唁时,他还能从容有礼的应对感谢,谢同君几乎要觉得他已经傻了。
“姑娘,冯家大公子前来吊唁。”绕梁疾步走到她身旁,低声耳语。
“知道了。”谢同君低声应了,顺势站起身来,看着外面剑眉星目特地换了素色衣衫的男子大跨步走入冷瑟的灵堂内。
迈入灵堂的那一瞬间,看着面前这个苍白消瘦的女子,冯彭有一瞬间的错愕。往日的谢同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进退得宜,却仍旧掩不住眸子里的明丽狡黠,哪像今日这般,像是变了个人。
他诧异的看她一眼,忍住心底涌出的酸涩怪异感,往灵堂上上了香烛之后,转身之际,忍不住道:“逝者已矣,夫人千万保重。”
谢同君怔了一下,没料到冯彭会特意出言关心,只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矮身朝他一礼,还未开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多谢冯将军关心拙荆。”
张偕的声音一如往常的低醇,带着几分低哑,锐利的光泽从眸底一闪而过,再看时,却又换上了一副儒雅浅笑的模样:“多谢冯将军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只是如今家中忙乱不堪,无暇招待客人,事毕之后,一定设宴款待将军。”
这就算是逐客令了,冯彭虽是武将,但却难得的心思深沉细腻,虽不知张偕为何隐有不悦,但他素来为人爽朗正直,不拘小节。因此只当张偕痛失亲人情绪不稳,宽和一笑后,告辞离去。
看到张偕嘴角边一贯的儒雅笑意,虽带着几分勉强之色,但她仍是心下稍定,关切的问道:“饿了么?要不要吃些东西?”
“一碗白粥即可。”张偕握住谢同君的手,拉着她走到灵堂外,仰头看向天空。此时天色早已放晴,冬日的夕阳洒在地上,满是落日余晖的柔情。
张偕侧头看着谢同君浅浅一笑,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沿着庑廊一路直行,厨房的灶火还烧着,仆人正窝在灶洞前打瞌睡,两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厨房内没有蒲席,张偕拂净了案几让谢同君坐下,自己则到拿着陶盆到陶缸里舀了小半碗米,打算煮粥。
谢同君无事可做,干脆撑着下巴看张偕的一举一动。他仍是像以前那般斯文儒雅,若忽略眼里那抹怎么也掩不去的淡淡悲切,整个人像过去一般,看起来似乎毫无异状。
谢同君蹙着眉头,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替他舀起一瓢清水倒入陶盆中,看着盆里的水逐渐变成白色,晕染开来。
张偕似在发怔,察觉到手中一重,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笑道:“夫人见谅,这些日子夫人受苦了,还是过去歇着吧,今日就由我来为夫人做一次羹汤如何?”
“我累,难道你不累吗?”谢同君一手扶住他肩膀,一手抚过他鬓角,忽然瞥见那打理整齐的青丝下面,一根白发赫然刺目,触过他略显疲惫的双眸,她心里一阵惊痛:“我们是夫妻,你可知何为夫妻?”
张偕瞳孔剧烈的一缩,眼睛飞快的眯了下,然而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从前那副温润若水的样子,笑眯眯的揽住谢同君的肩膀,声音低柔:“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从今往后,无论甘苦,必定与夫人休戚与共。”
谢同君倚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想起那日在城外他为逼她离开,故而出言相激的情景,低声呢喃:“我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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