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离了自己对生父的情感,突然之间他便发现,他一直以来敬爱的父亲,在为君开拓上,确实不如申王。他需要,从头开始。
有人一同上路,卫希夷也是开心的:“那好,咱们明天便上路,你们早些休息。嗯,其实……哎,还是明天见吧。”
姜先微笑道:“好明天见。”
卫希夷脚步轻快地走了,容濯与任续一同向姜先请罪,检讨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计划失当。姜先笑道:“不,老师,这次南下先受益匪浅。如果不南下,我就遇不到她,又到哪里明白这些道理呢?这一次的波折,值得。”
容濯道:“可是去天邑,是否太冒险?”他是宁愿接受前任主母嫁了申王,也不想将幼君送羊入虎口的。
姜先轻轻踱着步子,慢慢地道:“并不是。我们也来想一想,如果我是申王,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从一开始,他没有杀我,便是有不杀的理由,不是吗?否则一定会追杀至死的。为什么?因为唐是大国,我父仁德,百姓归心,他还不能杀我。今天老师与涂伯说及天气,自南至北都是歉收,此时更不能乱。否则,一片混乱的土地,他想再做圣王就是笑话了。所以,我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去见母亲,无论她嫁与不嫁,都无妨,我有理由回去了,回家,回到唐国。树叶离枝就会枯萎,人也一样。如果我离开故土太久,百姓忘记了我,我活着,与死也没有分别了。”
“申王确实是个英明的君主,他有力量,也有阴谋。现在与他作对,你我都会很危险。”
望着脱胎换骨般的幼君,容濯欣慰得老泪纵横:“先君可以瞑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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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日,卫希夷穿戴整齐,携了自己的随身物事去寻姜先。见了面,将上半身扯得远一点,对姜先道:“你是公子先吧?”
姜先微笑道:“公子先也能被冒充吗?”
卫希夷稀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姜先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形移动,问道:“怎么了?”
“你跟昨天不一样了,”卫希夷中肯地道,“像个大人了。”
姜先笑不可抑:“人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大的。”
“不是那样,”卫希夷摇头,“你变得可多了。唉,不过看起来好一点儿了,没那么弱了。”
“没那么弱?”
卫希夷冲他吐吐舌头,嘿嘿笑着不说话。
姜先道:“你等着看。”
“好呀。”
姜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整个人都像变了个样子,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卫希夷。容濯早餐都多吃了一碗饭以示庆祝。
饭后,姜先谢绝了涂伯的挽留,与卫希夷登车往许而去。
此行有了厨工、侍卫、奴隶,再江用卫希夷自己动手了。还有容濯这个老师,自从离开涂伯的城池,他便少定计划,只给姜先授课,讲礼仪文字天文地理等等,便宜了卫希夷一路上跟着听讲。
姜先不再卧病,体质犹不强健,每日授课时间有限,卫希夷闲不住,或与任续比试武艺,或拖了一只铜釜,研究菜色。有了油盐酱醋酒等等佐料,她试出来的炒菜滋味比在山林时强多了。
有车马代步,有舆图指路,行程比自己走快了不止一点半点儿,卫希夷渴盼着与亲人见面,心中却不像以前那么焦灼了。也能说说笑笑,心情好时还学容濯抚琴吹笛,她人小手小,涂伯赠予的琴笛便不好用,又自己采了几段竹子,自琢了两只短笛,其一赠予姜先。
姜先得了短笛,爱不释手,将玉佩穿系在笛尾,整个儿插在腰间。又将一块玉玦赠予卫希夷,还很遗憾地说:“涂伯这玉不好,等回了家,我另找好的给你。”玉玦上的纹路与卫希夷在蛮地见过的迥异,她捏着笛子,玉玦在底下一荡一荡的,笑道:“好呀。”
两一路而行,两国之间有不少荒野之地不及开垦,荒草丛生足有半人多高,若是自己走去,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卫希夷心道,做好事果然是有好报的,这回应该能够顺顺利利地见到哥哥了。
岂知这一日,尚未到许,卫希夷与姜先正在听容濯授课,前面斩草开道的士卒便来汇报:“公子,前面有两伙人打起来了!”
姜先使短笛撑开车帘,淡淡地道:“慌什么?他们是什么人?”
“看不出来,两伙人个个武艺高强。”
这就奇怪了啊!任续道:“臣去看看。”他腿伤渐愈,也是坐不住,去了不久回来,脸上一片受惊的模样:“公子,公子还记得先前说要拜访名师的事情吗?前面正是两位名师带着弟子打起来了。”
“哈?”从容如容濯也惊讶了,“他们一东一西,怎么在这里打起来了?”
第39章 遇名师
走个路都能遇到两拨名师打起来?
卫希夷与姜先面面相觑。
卫希夷对姜先道:“他们不是隔得很远吗?”以至于姜先等人之前考虑是去东面还是西面的时候,很是犹豫了一阵儿。
不止是她,连去探过路的任续也没弄明白。卫希夷准备跳车:“看看去不就知道了?”姜先猛地一伸手,只攥住了她的一个袖角:“他们打着呢,危险。”
卫希夷道:“刚才大叔都平安回来了,并不会很危险呀。”
任续硬着头皮道:“他们打得很奇怪,他们两家并非一拥而上,而是逐个捉对厮杀,似乎在比拼什么?输的给赢的让路。臣是听他们互相叫阵,分辨出他们的来历的。”
“那就是没什么危险咯?”卫希夷乐了,她骨子里就有那么一股爱凑热闹的劲儿,最爱看人打架了。她一切的学识都是从观摩得来,看到有据说水平很高的两伙人对打,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姜先道:“那就去看看。”
长草绕膝,埋到了两个小朋友的胸前,任续唤来卫士在前面为他们开道。走不多时,便到了打斗的现场。
这是很大的一块平地,荒草已经被清过了,还有火烧的痕迹,不过看得出来,因为连日阴雨的关系,此时虽然雨停,烧得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平地一东一西,各有一伙人,东面一伙人着宽袖,衣摆不过膝,西面一伙人着窄袖,袍角委地。他们各自的领头者衣着款式却极为相似,与容濯等人的打扮一样,是标准的中土服色。
东面为首者身长玉立,青衣劲瘦。卫希夷眼睛好,远远就算到这是一个俊逸的中年人。长眉凤眼,唇角微微上抬,总带着一个傲气的弧度。西面为首者高大俊朗,玄衣高冠,下巴微挑,表情冷漠。
被她一看,两人若有所感,一齐往这边看来。一瞬间,卫希夷觉得自己像是被四柄剑钉住了,背上冒出冷汗来,皮肤上仿佛被冰冷的剑风指过,毛孔不由收缩了起来——她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眼睛发亮,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短刀的刀柄。
场中双剑交格,一声铮鸣。其中一柄剑被挑翻,在空中转了数圈,直插入地。
一东一西,两人一齐收回了目光。东面一人笑得有点贱兮兮地:“承让啦。”
西面那一位脸色和天空一样乌漆抹黑:“一场而已,尚未比完!”
“呵呵。”
两人皆不将围观者放在眼里,卫希夷两眼放光,看着下一场比试,看不到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姜先紧张地问:“怎么了?”卫希夷小声地道:“他们两个,好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姜先道:“他们分别是两位老师的弟子,怎么会是一个人教的呢?”卫希夷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可总觉得有点儿像呢。你看,这样,刚才那个人是这么从下往上撩上来的。”
两人闲闲地聊着,都不急着上前。容濯却动起了脑筋,两位既然海内有名,能请教一二,讨得到计策,也是好的。他与任续也小声商量了一下,想趁这一局结束,由任续上前,通报自家来历,请与两位名师叙话。
趁这机会,容濯也将东西二师的来历,又说了一遍给卫希夷听。如果他们站立的位置就是他们来的方向的话,东面的名师名风昊,系出名门,却与族内不睦,不肯听族内调遣,是以得不到族内援助,人都说他性情古怪,居然不与本族一体。风昊收徒八人,个个名声不凡。西面的名师叫偃槐,不知来历,门下弟子众多,水平参差不齐,其中贤者有九,也是名气不小。正因为弟子名气大,老师的名气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
卫希夷道:“可是哪一位的弟子看起来都不止八个呀。”
容濯道:“他弟子八人,随侍在侧的不过二、三,那些当是徒孙辈。”
卫希夷小声问:“他们除了比试武艺,还会比试什么?”她想多看一点,多学一点。
容濯道:“这个说不好,也不知道事情起因,且静观其变。”
姜先却已经踏前一步朗声问道:“前面可是师昊与师槐?”
一声音落,比试的人也不打了,一齐瞪了过来。
偃槐那里立刻有人跳出来生气地说:“你这童子真不懂事,为何将我师名号放在后面?”风昊乐了,自己卷起袖子上前来:“来来来,哪里来的孩子,这般懂事?来给我瞧瞧。”
姜先牵着卫希夷的手,缓步上前,自报家门,将卫希夷也给介绍了一下“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