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岸下一起鄙视他——都这么久了,才拉到手,你可真行!
姜先爬上岸,带着卫希夷往新城而去。看来这俩月他在这里颇得人心,迎接他的当地部族头人、土吏皆是脸上带笑。再看姜先,各人名字他都记得,顺口提来,指挥若定。将卫希夷带来的人马也划定了合适的地方:“就在角山南,行么?”
“好的呀。”卫希夷回忆了一下地形,也认为那里比较合适。
“那个,你要觉得不好,咱们再改,不用顺着我说……”姜先有丝得意又有丝担心地提醒,别因为说喜欢我就不反对。
卫希夷莫名其妙:“我就是觉得行啊,你现在办事儿比以前更好了呢。”
姜先傻笑了一下,旁边的人也不催促他,人谁不曾年轻过呢?尤其在这里,民风更是纯朴而真诚。由着他笑了一阵儿,才有人来请他去:“洗洗脚,换衣服。”
姜先低头看到两脚泥,人重又红了:“那个,我去换衣服,回来……也不能说换了衣服就不好看了啊。”
哄!四周一片笑声!青年们胆子更大些,直接嚷了出来:“换哪身都比这身好看,去吧!”
姜先还是有些担心的,卫希夷这审美,在他的身上真的好奇怪!
卫希夷送了他一个风昊式的白眼:“你如今胆子肥了,还不能说不好看了。”说着说着,笑弯了腰。
姜先福至心灵:“呐!人有正事做的时候,胆子是该大些的。等我回来!”将手中木锹胡乱拉了个人一塞,跑去换了身简单的衣裳回来了。
卫希夷一看,他这衣裳是北方带过来的衣服中的一套,以前看他穿过,此时也是改过了的,下摆剪短了,袖子收了收,与南君改良过的服制有了微妙的相似。
“咳咳,把以架子放下了,是不是……看起来顺眼多了?”姜先正了正领口。
“不。”
“啊?”
“不是放下,是拣起来了。”
姜先笑问:“这样也叫拣起来吗?”
“是啊,”卫希夷将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越看越满意,“你从王后,变成王了。”
正给姜先送姜汤的内侍一个撑不住,手一抖,整个人萎在了地上。【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你本来想娶我们家君上的吗?】姜先也傻了:“什、什么王和王后的?”
“你没觉得呀?你先前,跟我们王后有点像,不是阿满,是阿莹她娘,总端着。现在,是像王了。”
内侍就地一滚,缩成一团,一边收拢托盘盏碗,一边请罪,还要腹诽:说话说清楚呀,别吓人好么?
姜先心情正好:“去去去,重弄一碗来。”自己跑到卫希夷身边,也是越看她越喜欢。不涂脂米分就这么漂亮,不用像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就这么白!越看越可爱!傻乐了一阵儿,一口气干光了一碗姜汤,像是干了一碗老酒一样鼓起了勇气:“嗯,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呀。”
“我要向家中去信,也要告知母亲,那……你那里?”卫希夷家里人并不太好对付,还有风昊那一群人,姜先已经作好了战斗的准备。
卫希夷道:“嗯,我也跟他们说一说就好了。”
“他们会答应吗?”
“你又没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答应?我喜欢了,喜欢做了,谁又为什么要反对啊?”
“那……万一……觉得我不够好呢?”这是姜先最担心的,从女莹到庚的态度,再到女杼、屠维并没有点头。
“现在行了,”卫希夷肯定地点点头,捏捏他的脸,再次肯定地点头,“你就这个样子,不要再变成王后,就行。”
“噗通!”姜先分明听到了自己心头巨石落地的声音。
卫希夷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的似的:“啊!”
“怎……怎么了?”
“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告诉你了?”
姜先这会儿既紧张想知道是什么事儿,又要很大度地说:“你想起来便跟我说,以前有事儿不告诉我,也是应该的。”
“以前确实不是先跟别人说的,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那?”
“祁叔是我哥哥。”
“什、什么?”姜先猛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期然涌起了一股危机感!太叔玉,完美得不像是人间之人的太叔玉!生得美、人品又好、能力又强、允文允武、脾性又好……总之,哪一面都好。既是姜先从见第一面起就立在心中的偶像,又是此后在无数次对比、以及心爱姑娘与太叔玉更亲近的……巨大阴影。
一听这个名字,姜先差点以为卫希夷要反悔了。有那么一个完美的人在,一被提到,都要让人自愧不如好么?
但是——“等等!哥哥?什么哥哥?哎?你当他是哥哥?他是说要照顾你……”
“亲哥,一个娘生的。”
姜先也撑不住,倒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了。”
“太叔玉不是生母不详……”姜先闭上了嘴巴。他想起来了太叔玉身世的来龙去脉,也想起来了卫希夷曾经说过,女杼曾要回瓠城。那个地方,不是曾被老虞王征服的吗?一切的一切都合眲。
姜先转而担忧了起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吧?”
“嗯,以前娘不让说,说出来对哥哥也不好,对我们也不好。娘说,总要我和弟弟有能耐了,不用拖累哥哥了才行。现在说出来,谁能奈我何?说三道四,我打死他。”
果然是卫希夷的应对方式。姜先道:“虞公现在也和顺多了,不知他得知真相后,会怎样。”
“爱怎样就怎样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伯父呢?”
“我爹?我爹挺好的呀。”
姜先消化了一阵儿这个消息:“怪不得太叔当年就对你们很好。”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姜先想问,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他就是你哥了啊?有这样一个妻舅,压力真的好大。不过,两个才明确了心意的人,在一起讨论另外一个男人,还是个样样都好的男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姜先果断地止住了这个话题,眼睛往门外撩:“希夷。”
“嗯?”
“这天地山川,是不是没那么压抑可怕了?咱们是不是,就要能将这水治好了,然后回家了?”
“是啊。走吧,去逗一逗这天地山川。”
是“斗”还是“逗”,姜先没有听得十分清楚,不过,在卫希夷那里,应该……都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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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逗天逗地的,且得先安置好了,卫希夷带来的都是手脚麻利的青壮年,南方的天回暖得早,安顿下来不需要费太多的功夫。姜先想请卫希夷住到他现在居住的“宫”中的,说是“宫”比起王宫,比起荆伯在新冶的行宫,又或者姜先在唐的宫殿,却简陋一些。然而比四周的简易居所无疑要好上许多。
卫希夷道:“不用啦,这些人是我带过来的,我要就近好约束。这里有獠有蛮有荆,不能丢松了。”
姜先带着淡淡的遗憾,以及对姑娘矜持的理解,回到了自己的宫中。过不半天,便命人送来了送车家具、摆设、铺盖、衣服、侍从……
卫希夷一笑,全都收下了。
打这一天起,两人便开始“逗天逗地”。
天地不好“逗”,很快便从“逗”变成了“斗”。角山被称为角山,乃是因为山往江里伸了一只脚,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角”山了。伸进来的这一脚,使整个河道弯曲了起来。
想要水流通畅,必须开山。方案的分歧便在于,是穿个洞,还是劈条路,又或者干脆将这只脚整个儿剁了,挪个地方?
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卫希夷没有说“剁了算了”,而是问姜先:“这山,土多还是石多?”
要是土多,一锹一锹,终可将这只脚整个儿挪走,要是整个儿是石头的,怎么砍?怎么剁?石头也分许多种,有的质脆,易开采好也可以,有的却硬得不行,能穿个洞就不错啦!
姜先道:“找了几个淘井匠,正在打洞呢,据老人家讲,山上有土有石。”
“那就看看去吧。”
与姜先一样,到了这疏浚的工地上,是很难保持着原本的仪态的。以卫希夷不甚讲究的衣着,到了这里,也显得讲究了起来。卫希夷也干脆,鞋袜一脚,摸了双草鞋便要换上。
姜先晚了一步,急忙拦住:“哎,怎么能穿这个呢?”
“这不都这样穿的吗?你不也这样穿的吗?”卫希夷很是奇怪地问。
那可不一样,姜先严肃地道:“脚上不能受寒的。风师没有讲过吗?尤其是女子妇人……”
卫希夷默默指了指两岸健妇。姜先丝毫不见停滞地道:“越是年轻,越不可以轻忽。要不,套双袜子吧?”
“?”还是一样要踩水,一样脏?
“好点儿,好点儿,”姜先说,“隔一隔碎石木刺么……我会担心的。”
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他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很奇异,卫希夷打小家庭和睦,关爱她的人从来不少。当姜先说“我会担心的”的时候,她却忽然不想坚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