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后并不慌乱,犹有余裕地指挥着没有奔逃的蛮兵布阵,且命令:“砍他们的马脚!”蛮兵久在山林穿梭,身形灵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对付骑马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卫希夷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闹剧,太后的侄儿再有人性再没有逃走,她的部伍再忠诚再前仆后继,在卫希夷的眼中都显得很可笑。黑暗中,一箭稳稳地扎地太后坐骑的颈中!坐骑受惊,奔腾跳跃,将围守在太后周围的蛮兵冲开。卫希夷一点停顿也没有,弃弓抽刀,脚跟一磕马腹,冲了过去。
报仇,尤其是血亲的血仇,远远的一箭射死,哪有近身白刃砍掉对方的脑袋解恨?
在太后坐骑受惊的时候,女莹不失时机地挥军掩杀过来。有卫希夷在,太后是逃不掉的,女莹就是这么笃定,而她要做的,就是为卫希夷清理掉烦人的杂音,不让它们干扰到卫希夷杀了那个老妇!女莹更想自己动手,却克制住了这种添乱的行为。比起妄图自己动手却极有可能放走太后,女莹宁愿有一点不能自己动手的遗憾,但是太后死了。
黑夜没有给卫希夷增添太多的麻烦,反而给了她许多便利,她的对手受黑夜的影响更大。数息之间,卫希夷便追上了太后。太后虽年老,力气却不弱,翻转扑腾挣扎得也厉害,显然是看明白卫希夷是根本不打算给她留一口气,遂决定放手一搏了。
搏也搏不过。
卫希夷前扑,她便左转,卫希夷右旋,她又右转。两人原地转了两圈,卫希夷猛一拧身,扑到了她的身前,左手揪住她的发髻,将她整个儿掼在了地上。左腕往下一沉,便将太后的脖子挺向了漆黑的夜空。
刃口映出火把橘红的光,成为太后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抹色彩。
卫希夷左手高举着正在滴血的头颅,大声说:“罪人伏诛!”
蛮兵放声悲哭,大叫太后的有之,叫姑母的有之,还有一些称呼着太后年轻为将时的名号,反扑了过来。
女莹不再迟疑,下令:“反抗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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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这几百号人,比跟荆伯的几千号人干一场仗还要累。天光微明,战场才打扫完毕。清点完了收获,却令人失望地发现他们最大的战利品,就是太后……的头。
两个姑娘却仿佛御下了肩头的重担一样,一个揪着血已经干了的脑袋,另一个将这头颅打量了一下,中恳地道:“她变丑了很多。”
另一面,姜先派来的接应的人马也赶了过来。毕竟担心她们,姜先如约将营中情况稳定,再次派信使乔装赶往新冶,以期堵住荆伯。在信使走后,姜先忽然想到,万一荆伯逃回荆国,则留在荆国北面的任续与庚,恐怕要面临着荆伯的怒火。再派一路信使,赶回白马城,送信与二人说明战场情势,命他们收缩入城中,坚守待援。
未谋胜,先谋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按照姜先的估计,如果今夜顺利,卫希夷她们能够如愿擒杀南君之母,则卫希夷心愿已了,不久便要回归。荆伯败逃、太后兵败身死,蛮地平定,自有南君女莹牵制荆国。姜先与卫希夷便可从容南下,绕道也好,穿插也罢,赶回去与任续等人汇合。
介时,荆国两面受敌,是无法对任何一方构成威胁的,反而要割地求和。给申王的交待也有了,自己也可得到许诺赠予偃槐的土地城池,而卫希夷,也会在南方有城池土地。
皆大欢喜。
姜先的主意打得不错,除开荆伯狡猾,至今未曾被擒获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卫希夷与女莹带回了太后的头颅,此时天已大亮,难得的,太阳在薄薄的云层后面露出了模糊的脸,自上而下对着太阳一阵欢呼。女莹笑道:“除了祸根,天也开颜!”
卫希夷道:“还是快些回新冶吧!”
女莹表情微微有些奇怪地道:“不错,该论功行赏啦。”说完,往太后的头颅上看了一眼,又厌恶地别开了脸。接着,打量起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蛮人来。卫希夷耳朵一动,也看了过去。
那个青年她记得,是新治城里头人们被选编为女莹卫队的诸子之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做事倒是塌实。女莹将胳膊搭在卫希夷的肩上,与她咬耳朵:“希夷,你看那个人怎么样?”
“嗯?”
“你看人准呀,帮我看看。”
“你要干嘛?”
“你擒荆伯的时候,他也跟随冲阵,虽不曾擒获荆伯父子,却擒杀了荆伯部将四人。你杀了那老妪的时候,他将胡奇斩首来着。他有这样的功劳,我要想想怎么用他。”胡奇便是太后的侄子,他们家不姓胡,胡奇是名。
卫希夷瞄了一眼,道:“他好像有心事。”
“嗯?”
“看来,还是不太安心的。”
“是不安份吧?”
“短短七年,经历了这般大的变故,难免人心浮动。”
“我会好好想想的。”
卫希夷用空着的手揽过女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自己身侧,歪过头来,更加小声地耳语:“是要好好想想,咱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太小,离开得又久,你实不曾有过自己的许多忠臣。忠臣,靠养的。”
“嗯!”女莹回得果断。
一个美貌少女,一手拎着颗人头,一手搂着个清秀佳人,这面画太美,姜先眼都要被戳瞎了。亲自捧了只方匣过来,姜先苦哈哈地道:“别拎着了,沉,看着都累,放这里面吧。我听老师说过一种用石灰腌制的办法,可使头颅不腐,足够到你们献给南君啦。”
两个姑娘惊奇地看向他,女莹问道:“你不怕吗?”
姜先一个踉跄:你们也太小瞧人啦!“国君是不可以怕这些的。”回答得却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卫希夷清清喉咙,将人头扔到匣子里,转移了话题:“回吧!早些到新冶,也好早些派人联络王。”
女莹笑道:“哎!”笑完了,又低声道,“联络上了,就能问你爹的消息啦。我总觉得,他还好好的。总比给我又找了个后娘强,后娘也就罢了,居然还是……”
卫希夷咳嗽了两声:“回新冶再说,但愿来得及截住荆伯。”
女莹道:“我才不担心那个老东西呢,你想他死,他就得死,你总会心想事成的。”
说到荆伯姜先便将自己命人向北送信的事情告知了二人,卫希夷道:“我也正想这件事情,你却先做到啦。”
姜先微有得意,故作谦虚地道:“我不曾冲锋陷阵,便只好做些边边角角了,应该的。”
此行收获甚大,三人都很高兴,回程的脚步也快了几分,原本数日的行程,三日便赶到了新冶。回到新冶,宣示了太后与胡奇的首级,再展示了“荆伯”的头颅及其旗鼓,新冶城的蛮人个个称服。
女莹便开始论功行赏,对姜先的道谢结盟,是二人日后慢慢商议的。卫希夷要北归,女莹却大方,什么时候北归再说,现在却先分与她三城之地,除了新冶,随她挑选。其余有功之士,人人有封赏。
又大摆庆功宴,如此七日,派往与南君接触的信使,带着南君的信使来到了新冶。
南君的信使却是卫希夷再熟悉不过的人了——屠维。
作者有话要说: 警报!警报!警报!
爹又来抢戏了!
这不是演习!
这不是演习!
这不是演习!
第96章 不简单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它在你身边走过的时候,无声无息,无法察觉,却又在每个人、每件事、每样东西上,都留下了它的足迹。卫希夷看到屠维的脸,不由心生出这样的感慨。
屠维还是那个屠维,却比七年前多了几分沧桑,大致的模样倒还没有变化。卫希夷还是那个卫希夷,却比七年前长大了许多,从女童变成了少女,还是一个敢于千里奔袭的少女。
父女俩乍一见面,都是一种茫然的神情。从相貌上,卫希夷更像母亲一些,但此刻,姜先不得不感叹血缘的奇妙,她的表情与屠维如出一辙。屠维早在新冶信使面见南君的时候,便知道了女儿的回归,彼时惊喜万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一见女儿,见她长得这么大了,屠维也生出一种惊喜过度的茫然来。
卫希夷的反应与他也极为相似——她连南君派了屠维来这件事情,都是人到眼前,认出父亲来,才算知道了的。
两人怔怔对视良久,久到女莹与姜先都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慢慢慢慢地扯出一点笑容来,笑容越来越大,大笑出声。卫希夷原地跳得老高,屠维张开了双臂。还等什么?卫希夷噌地跳到了父亲的怀里,屠维抱着她,原地转着圈儿,卫希夷的双臂搂着父亲的脖子,裙裾在空中旋成一朵美丽的花。
女莹眼睛一热,低下了头去。
转了有一阵儿,卫希夷说:“哎呀哎呀,头晕啦。”
屠维道:“虽然老了,还抱得动你。”
卫希夷整个儿都放松了,抱着他的胳膊,笑吟吟地道:“又见面啦,娘和阿应都很好。”屠维心中一松又一沉,没说长子,不过在这个场面上,他还是克制住了,并没有问出口。而是拍拍女儿的肩膀,向女莹行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