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害怕,那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一起进来!”杨逸之没好气的接道。
杨曦之也好奇的问道:“是啊,表妹,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进来?你和姑姑原本与此案无关的!”
为什么要进来?因为前世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不想再尝一遍,所以她太过依畏于这份温暖,哪怕是在牢狱中,只要最亲的人在身边,她也会觉得满足而安心。
想到前世几位舅舅的死,韩凌心中又是一阵凄悲,而且她觉得不值,太不值了,杨家为了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到最后人丁稀落,却不但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还要被他所猜忌。
“舅舅,阿九总想,当今圣上如此昏聩,亲小人远贤臣,杨家还为这样的朝庭卖命,值么?”
韩凌突然发出的一声感慨令众人都吓了一跳,非议圣上不是,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了,又是一桩杀头的大罪!杨氏不禁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喝斥道:“阿九,不要胡说!”
“贾长沙说,有德之世,凤凰来仪,无德之世,凤凰远去!国无贤君,再多的忠臣良将又有什么用?”韩凌说到这里,忽然流下了泪水,“阿九只是不想失去娘亲,不想失去舅舅们!”
韩凌的这句话令她的几位舅舅都怔住了,尤其是杨茗钰与杨茗轩,面面相觑的怔愕了一会儿后,由杨茗轩率先开解道:“阿九可有听过侍中嵇绍的故事?惠帝暗弱,八王之乱,大厦倾覆,就是如此兵荒马乱人性泯灭的乱世,嵇侍中还是选择了出仕,随惠帝亲征,抵抗成都王之乱,为保护惠帝,嵇侍中血溅帝衣,帝不忍拭去,每每见之叹曰乃忠臣之血!”
“节义真的就这么重要?贤夫殉名,贪夫死利,其实也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韩凌继续争辩道。
杨茗轩一愣,看到外甥女如此通透而冷然的眼神,不禁心中微震,顿了半响之后,他忽地又笑了起来:“那阿九可曾读过庄子的人间世?”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韩凌朗朗诵道,读完之后,忽然就明白了五舅舅的意思。
而这个时候,突地一个声音从地牢的长廊中传了过来:“好一个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杨家的男儿果然不同一般!”
随着这个声音的传来,韩凌立刻绷紧了神经,心头一凛,她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头戴帏帽的青衣男子迈着十分随意的步伐来到了他们的密牢之外。
“小丫头,我好不容易从那一群死士手中将你救出来,你却跟这一群不要命的人到地牢里来了,要找到这个地方来,可真费了我不少力气啊!”
少年语带戏谑的说着,手中的武士刀轻轻的敲击着密牢上的铁锁。
“你是什么人?”杨家的几个男儿同时站了起来,警惕的看向这个少年,陆丙不是说这个天牢铜墙铁壁,无人能闯进来吗?这个少年是怎么进来的?
“不要问我是怎么进来的?我不喜欢回答无意义的问题。”少年语含诮笑,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韩凌,蹲下身来道,“小丫头,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那个匣子么?为了那个匣子,为了她之前求他放过她们母女所作出的承诺,这个疯子竟然闯进了锦衣卫的地下密牢?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救你们母女两条命,你便告诉我那个匣子在哪里?”丰臣泷一十分温柔的笑了笑,以几乎呢喃的声音问道。
韩凌却是一个激灵,连忙向后退了去,她摇头道:“不行,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关系到我外祖一家的性命!”
“我也可以救他们,我可以现在就放你们所有人走!”丰臣泷一笑着,挥起那把武士刀就要砍下牢房上的铁锁。
“等等!”韩凌叫道,“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她认真的说道:“我们现在走了就是畏罪潜逃,我担不起这个罪名,他们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丰臣泷一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顿了半响,他忽然溥唇轻启,笑道:“这不关我的事!”
韩凌心中一寒,的确他们的死活不关他的事,他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犾修罗!
韩凌咬了咬牙,最终道:“那你就带我一个人走!带我去见言藩,我会告诉你们,那个匣子在哪里?”
众人惊愕!去见言藩?去见那个没有人性的大奸臣干什么?
杨氏着急的喊道:“阿九——”
去见他干什么?自然是为了活命,为了杨家能洗刷冤屈,为了外祖父能清白的从刑部大牢中走出来!
既然丰臣泷一来了,那便搭他这一条船,去和言藩好好谈一笔交易!(未完待续。)
☆、第057节 与言藩的对决(上)
她居然说要见言藩?她不知道言藩此时此刻最想将她们母女俩以及杨家人碎尸万段么?
这个小丫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因为年龄小就无所畏惧么?她究竟知不知道死到底意味着什么?
“死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庄子说,夫大块载我以行,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韩凌看着黑纱遮掩住的少年的眼睛,十分淡定的说道。
丰臣泷一傻了眼,彻底傻了眼,他唇角的讥诮弧度也渐渐拉平,呆了半响,他十分认真的吐出了两个字:“不懂!欺负我读书少?”
杨逸之撇嘴,杨曦之偷笑。
韩凌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他道:“我也不想懂,不过我知道你们大眳的忠臣烈士在死的时候通常都喜欢喊一句:杀身成仁,舍身起义,是这个意思么?”
韩凌摇了摇头。
“不是?”丰臣泷一皱了皱眉,又道,“好吧!最好不是,因为对于我来说,喊这些口号的人就跟傻叉一样,我实在是很不能理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顺便朝韩凌的几位舅舅扫了一眼,但见杨茗钊与杨茗煦已是满脸的愠色,他心里觉得犹为畅快得意!
这时,韩凌说道:“每个人的人生价值观不一样,所追求的信念也不一样!”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理解很正常,因为你没有人性!你追求的只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强大力量!”
丰臣泷一登时愣住,就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蓦地朗声大笑了起来:“我没有人性?”
是!你没有人性。前一世死在你手上的人没有成千,也有好几百!你根本就不懂得尊重生命!
丰臣泷一笑够了之后,又以十分慵懒的恣态靠在了那铁栅上,他蹲身下来,用那只染了无数人鲜血的手轻轻摩挲着铁栅,就像是抚着一根根的琴弦一般,他的神情举止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闲适和魅惑。
“小丫头说话很有意思!”他像一个大哥哥一般以极其低醇动听的声调夸赞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又问,“既然你觉得我没有人性,那你为什么敢让我带你去见言藩?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你不会!”韩凌很肯定的说。
“为什么?”
“因为我死了。你就永远都不知道那个匣子的下落了!”
时间骤然静止,寂静的地牢之中落针可闻!昏暗的地牢之中仿佛只余那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略带讥诮的看着他!
丰臣泷一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他蓦地站起身来,手腕翻转。那把明晃晃的武士刀便倏然落到了密牢铁栅门上的铁锁上,只听“叮”的一声。锁链断裂,牢门应声而开!
这猝不及防的瞬间,韩凌便被一只手给提了出来,而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整个身体便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浓烈的男子气息袭身而来,韩凌的身子猛地紧绷。
这种身体相贴的触感实在是令她太过熟悉。也太过屈辱,不知不觉。脑海之中便纷纷乱乱的呈现出了前世被他所擒碾转承欢于他身下的种种画面。
又想起了他对她呵护备至的温柔,以及他那双绝魅的眼睛里偶尔露出来的寂寥和脆弱!
“是,我是没有人性,可是我也有我所珍爱的东西。”
“阿凌,这个世上,我最不舍的就是你!”
“这些人都该死,是他们把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必须承担被反噬的后果!”
“我没有亲人,我的亲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全部死光了,阿凌,我现在只有你!”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个匣子?那个匣子里除了芸娘所盗出来的言藩通倭的罪证,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如此锲而不舍的想要得到的?
韩凌想着这些的时候,母亲杨氏痛苦的喊叫声传了来,还有舅舅们担忧的叫唤。
“不要伤害我的亲人,否则我也不会告诉你那个匣子的下落!”韩凌的心中顿时如同刀绞,在丰臣泷一的耳边说道。
对不起,娘亲,阿九只能让你担忧了!
地牢之中陡地传来一阵凌乱而有力的脚步声,丰臣泷一紧紧的揽着她的身子,健步如飞的向着长廊深处走去,他的动作非常之快,身法诡异有如幽灵一般,围攻上来的军士几乎无一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