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是程氏一门的另类,好比骆驼群里跑出一只羊,不学着更为强悍的生存之道,偏要学习做一只伪装的羊,这是最令他不满的地方。
武将世家,全凭军功立足,都是实打实的本事,用血和汗拼搏出来的,而不似朝中官员巧舌如簧,全凭机心与小算计玩转对方,四处钻营而升官发财。
习惯了实干的程彰最受不了的就是玩虚的。
他整日瞧不顺眼闫国熹,没想到有一天儿子也要步闫国熹的后尘,因此虽然程智要殿试,他也毫无紧张之意。
谢羽参加完了没有程智出席的程府团圆宴,骑着马回家,才走到半道上,路过一处黑暗的巷子里,听得巷子里传出的女子的哭泣求饶声,男人粗鲁的声音,想也没想便解下马上随身的弓箭,张弓搭箭,朝着巷子里喝了一声:“谁在那里?还不快出来!”她今日是从宫里教完崔晴箭术直接来程府的,所以胭脂身上还挂着弓箭。
程府家宴入席晚了点,又等了程智一阵子,二月的日头落的早,等到谢羽从程府大门出来,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程彰留她住下来,殷氏也说准备好了院子,被她以回府还有事为由给推脱了,哪知道就碰上了这档子事。
她驱了胭脂往巷子里走,闯进去之后,方才女子的哭泣声更清楚了,还有个男子粗鲁的声音:“哪里来的小丫头多管闲事!”
谢羽是从亮处走进暗处的,眼前一阵发懵,根本没瞧清楚巷子里的情景,但是巷子里的人却瞧清楚了她,原来是个十分美貌的小丫头,还虚张声势的拿着一把弓。
“你们在做什么?”谢羽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楚巷子里躺着个女孩子,衣衫都被扯破了,旁边有两名大汉,一个根本没搭理谢羽,正在专心致志扯着姑娘的腰带,姑娘正在拼死抵抗,护着自己的腰带,被那男子抬手就扇了一巴掌:“贱人!敢从花楼里跑出来,装什么贞洁烈女?”
另外一名男子正打量着谢羽,见到胭脂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扭头对正欺负着那名女子的男人道:“老岳,有大鱼来了。”
姓岳抬头的同时,只觉得眼前有寒光闪过,右手腕顿时剧痛,“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腕已经被一只箭给射透了,箭尾带着白羽,颤微微的晃动着,他疼的什么都顾不得了,顿时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娘皮,找死!”摸过地上一把刀直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谢羽根本没给他靠近的机会,不等男人冲过来,膝盖已经被射中,跌了个狗吃屎,手中刀呛啷一声落在了青石板路上,惨叫连连。
他的同伙起先还并没将谢羽当一回事,还想着能从她身上捞一笔,哪知道人还没靠过来,自己人先折在了这丫头手里 。
黑灯瞎火的,他有几分发怵,同伴的惨叫声就在耳边,不等他犹豫权衡,谢羽的箭已经射中了他的膝盖,腿上传来的巨痛让他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方才被压在地上的姑娘跌跌撞撞爬了起来,绕过这两个人,直接扑到了谢羽马前,朝她不住磕头:“求姑娘救救我!求求姑娘!”
谢羽低头去看,但见她一张脸孔生的很是清丽,有种婉约的美,此刻惊惶如兔子一般,身上前襟也被撕开,衣服也被扯破了,恨不得抱着她的马蹄求救。
她向那姑娘伸出手,姑娘哆嗦着抓住了,她一把将姑娘拉上了马,姑娘侧坐在她怀里,她指着地上无法行走的两名歹徒道:“将这两人送官?”
姑娘含着眼泪使劲摇头:“别!”
谢羽其实很能理解这姑娘的心情,她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种事情,事情传出去以后,遇上坏人的姑娘最后处境比施暴的人还惨,最后饮恨自尽。
她拨转马头,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裹住了衣不蔽体的姑娘,向着灯火处而去。从黑暗之中转入街上,不远处店铺的灯光照到了怀里女子的脸上,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谢羽问道:“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那女子眼泪纷纷:“我已经没家了,求姑娘行行好,我愿意为奴为婢!”
谢羽出门一趟,带回家个姑娘。春和一边派人去照顾那姑娘沐浴,一边追在她身后问:“这是怎么回事?”
“半道上遇见了,就救了回来。”
春和见到那姑娘的模样,就已经猜出了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对谢羽没有将人送回家感到奇怪:“这姑娘的家人呢?”
谢羽回想救那姑娘的时候,其中有个歹人说她是从什么花楼里跑出来的,不由猜测:“也许……是她的家人将她卖了也说不定呢。”
等到那姑娘沐浴过后,换了干净衣裳,进来便朝着谢羽跪了下来,春和与谢羽问及她家中情况,姑娘只垂泪道:“我家中早已没了人,被族中送到了花楼里,我哄了老鸨这才逃了出来,如今已是无家可归,求姑娘收留。”
谢羽没想到救人还救出了麻烦,况且这姑娘跪在那里的样子,不似丫环倒好似个小姐。她虽然跟着谢弦东奔西跑,可是谢弦到底也是大家子出来,规矩是粗疏了些,该有的生活习惯却不会错的。
春和见此情景,便作主将那姑娘留了下来,问及名字,她也只凄然道:“过去的名字不必再提,既然奴婢已经跟了小姐,以后一身一体便是主子的,求主子赐名。”
她被谢府里丫环领进去沐浴之时,不住流泪,小丫环心软,便安慰她:“姑娘别怕,我们府上都是好人。”唯恐她不信,又告之她家主姓谢,出门行商,家中眼下只有大小姐一个主子,她才稍觉心定。
谢羽为她取名“素岚”,春和便安顿她在谢羽房里侍候。
谢羽是个极好侍候的,自小都是在春和夏阳等人的照顾下长大,她们于谢羽是长辈一样的存在,因此稍微大一点她便凡事尽量亲力亲为。谢弦养女儿疼归疼,但也觉得不能将女儿养成废物,但凡生活琐事,穿衣梳头等事,谢羽向来自理,只除了厨艺女红她向来不擅长。
素岚在她房里侍候,其先也尝试想要做这些贴身之事,后来发现谢羽房里侍候的小丫环皆不沾手,早晨端了洗漱的水进来,便不再管谢羽,她才渐渐习惯了谢羽的行事风格。
她初来乍道,谢羽也不使唤她,只让她在房里歇息,她跟小丫头枸杞同住。枸杞便是当初照顾她沐浴,开解过她的,才十二岁,乃是谢府家生子,安管事的幼女。谢羽一回来便被派来侍候。
谢羽白天大多数时候都出门的。春闱才考完,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对新科状元榜眼探花的猜想之中,只等殿试完了便能定了名次。
程智从考场回来整整睡了一日夜才爬起来,程彰早已经去上朝了,程卓也往兵部去了,家里只有殷氏跟程意。
殷氏是不会轻易到小叔子的院子里来的,程意可不管殷氏的一再阻拦,说什么“你三叔考累了要好好休息,意儿别打搅你三叔”,他嘴里应的好好的:“娘,我不去找三叔,只是去外面走走。”殷氏便信了他的话。
程意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程智的院里,翰墨瞧见了忙来迎他:“意哥儿怎么过来了?”
程意拿小胖手捂着嘴,不说话。
翰墨猜了半日,他就是这副模样,最后没招了,便去抱他:“既然意哥儿不说话,待小的将哥儿送到大奶奶那边去,意哥儿大约愿意跟大奶奶说的。”
程意这才在他怀里挣扎扑腾,小声道:“不能说话吵着三叔,我就想看看三叔。”
翰墨觉得他乖巧,将他放了下来,看着他迈着步子蹑手蹑脚进了程智的屋子。
程意趴在程智床头,左看右看,正伸长了脖子往程智衣领里瞧,程智就被脖子边上热烘烘的小脑袋及他的呼吸声给弄醒来了。
“意哥儿?”
程意惊恐的大睁着眼睛,好半天才怜悯道:“三叔一定很疼吧?”
程智懵了一下,还当自己没睡醒:“疼?”
程意全身都哆嗦了一下:“娘身边的彩儿姐姐说,进了贡院就要被扒一层皮才能回来,三叔你疼吗?”他就想看看……扒了皮的三叔是啥样儿?
可看了半天,也没见程智与往日有何不同之处。
小家伙双眸澄澈如水,盛着满满的担心,程智哑然失笑,在他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那你觉得三叔疼吗?”
程意踌躇:“三叔,要不你解开衣服……意儿给你吹吹?”
程智梳洗完毕,坐下来吃早饭的时候,还觉得可乐,一边吃一边乐。程意就坐在他旁边,正鼓着腮帮子咬一块肉脯,顺便陪他吃早饭。
丹青从外面进来,向他禀报:“公子,大小姐派人来传话,说是孙先生在谢府,你若是不怕……”他说到一半就不敢说了。
其实若是以前,丹青是万不敢来报的,但是自从谢羽在贡院门口去送程智,他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人直觉最灵,总觉得这兄妹俩不再剑拔弩张,气氛有所缓和。
“不怕什么?”
程智平静追问,丹青索性将原话奉上:“……说公子若是不怕丢丑,倒可以拿自己的文章请孙先生指点一二。”
孙铭是当世大儒,寻常人想要求他指点也得费尽心思,程智原本是想拿着自己的文章去书院请先生看看,不过有孙先生,倒不必舍近求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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