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安拉着李石的手走在前头,李石不禁抬眼看着司马安的背影,胸中一滞,不可抑制的泛起酸意。
:“阿石可是孤枕难眠才来到书房?”司马安调笑着,将李石的手贴在自己胸前。
黑幕之下,他们都看不清对方。
只有温热的气息,吹在彼此脸上。
:“陛下。”他微微顿了顿,道:“是喜欢阿石的身子,还是阿石这个人?”
:“嗯?”
司马安拉着李石坐在榻上,不禁伸手抚了抚他的侧脸,那双眼中散发着与往日不同的蚀骨的柔情:“你的一切,都爱。”
李石心中一酸,脸上升起喜悦,眼中隐含着闪光:“陛下。”话未说出口,已经主动送上双唇。
李石从未像今日这般动情,司马安欣喜不已,一伸手臂,揽住他的身子。
窗外清月郎朗,间或几片飘雪絮絮而落,窗内缱绻纠缠,抵死缠绵。
:“阿安,我也爱你。”
司马安已经沉沉的睡去,李石微笑着端详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无一处不是温柔,眉间那往日时刻携着的疑虑丝毫不见。
或许,只有让李石伴在身侧,他才能这样放松,才能这样全然释然。
李石缓缓将榻侧褶皱成一团的锦被攥在手中。
:“阿安,我似乎,爱上你了。”
说着这话,李石双眸一闭,双手狠狠的压在司马安脸上。
锦被挤压着他的脸,呼吸不得的司马安猛然惊醒,手脚并用殊死反驳着,口中呜呜咽咽的呼喊声被锦被湮灭,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若是今夜陛下没有发现,阿石不会下手杀你,只将我部主上救出便可,可如今。”他顿了顿,一滴晶莹的眼泪滴在手背上。
司马安的挣扎渐渐平缓,有气无力。
:“陛下多疑,若是阿石有所闪失,倒死不足惜,若是耽误营救主上,阿石万死难辞其咎。”
:“陛下,等我将主上放走,再给你亲手做一次五香酥饼可好?”
:“你若是怕孤单,我就陪着你去死。”
:“若是有来生,换我去寻到你,伴你寻一处僻静山谷,相守一生,你说好不好?”
无数个若是,无数的憧憬,将这个夜晚雕琢的格外森寒。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的落在手背,滑落在嫣红的锦被上,像是绽开一朵朵暗红色的繁花。
司马安已经许久未动一下。
李石颤抖着双手,拿开了锦被。
司马安双目圆瞪着,脸色惨白,身上的热气逐渐散去。
:“我的阿安,睡着时,最温柔。”他面带笑意,用双手将司马安的眼睑抚了下来,又重新将睡榻整理干净,将锦被盖在司马安身上,动作轻柔,仿佛司马安真的只是睡着了,而他,也是真的怕将司马安吵醒了一般。
穿好衣衫,放下重重帷幕,李石挺直着腰背再次走到书案前,模仿着司马安的笔墨写下圣喻,盖上玉玺。
天光微亮,他随手披上一件披风走出宫殿。
四名侍卫见他出来,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见过李中宦。”
宫门守卫躬着身,谄媚的笑着:“李中宦新年好,祝你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李石微微点点头,与往日一般不屑与那些粗人言语。
车马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出了宫门。
刑司大牢外,李石将手中的红本递给刑司郎。廖刑司微微蹙眉看着上面的内容,顿了顿道:“陛下要释放羽弗慕?”
李石笑着道:“这是今上的思量,轮不到你我置喙。”
:“是是。”廖刑司眼睛朝一旁的侍卫飘去。
侍卫两相看了看,暗自垂头退出。
一行人进入刑司大牢之中,早在年前前燕大军压境,羽弗慕就已经从水牢来到了正常的牢房,身上的伤也经过这段时间的将养,几乎痊愈,只是身形消瘦的枯槁如垂暮老朽。
他一身素衣,笑着坐在软榻上,看见来人也没有一丝诧异,只那么笑着,没有说话。
廖刑司千般不愿,派出去的侍卫也无传话回来,只得磨磨蹭蹭的将牢门打开。
:“羽弗慕,今上仁慈,放你回族,你要记得今上的恩典。”廖刑司说着话,再看向羽弗慕,只觉得浑身冰凉。
而李石身后的几个护卫深深的垂着头,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好,我会记得。”说完,他笑着走了出去。
一顶青帐马车,朴实无华,自刑司门口候了许久。
羽弗慕不紧不慢的上了马车,李石等人护送在后,直至马车远去,一侍卫满面惊慌的跑来:“大人!陈宇死了!”
陈宇,刚才派去给王靖之传话的侍卫。
廖谟只觉得浑身冰凉,大喊道:“羽弗慕越狱!快追!全城缉捕羽弗慕、李石。”
:“是!”一侧的侍卫匆匆的整军而发,城门在第一时间关闭。
宫内,王仙爱端坐在铜镜前,身后的婢女噤若寒蝉,仔细的梳理着她的鬓发。
:“啊!”
王仙爱眉心一蹙道:“轻点!”
:“是!皇后娘娘饶命。”
婢女双腿一软,一头触地,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一旁的婢女越众而出,笑着道:“娘娘,今日初一,不宜见血光,娘娘饶她一条贱命吧。”
王仙爱冷哼一声道:“出去。”指着那婢女道:“你来。”
:“是。”婢女沉着的走近,温柔的梳理她的秀发,劝解道:“娘娘,府中传话来,请娘娘不要太过烦躁,王氏虽不屑与皇结亲,但既然做了,便应形容大度,才不负百年公卿世家之名。”
早已知道王家会派人跟在自己身侧,却不想竟然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婢女。
王仙爱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日文武百官该会进宫朝拜迎新的,今上怎么还不起榻?”
婢女笑着道:“今上不来,娘娘便去书房请一请吧。”
:“好。”
转眼之间,秀发便被盘成飞仙髻,金叶步摇插在两鬓,额前贴着金黄的花钿,将王仙爱冷艳的容貌显出几分柔美端庄,整个人也精神了。
:“你很好。”王仙爱满意的抚抚发鬓,笑着道:“走吧,去看看陛下。”
:“皇后娘娘!”
正要踏出门外,一个眼生的内监飞跑而来,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陛下,陛下驾崩了!”
:“甚!”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风云巨变
王仙爱大惊,双眸不自觉的睁大。
:“陛下驾崩了!”
:“啊!”
王仙爱身子一软,靠在后面的婢女身上。
:“娘娘!娘娘!”
王仙爱大口的喘着气,手抚在胸前,双眸游移不定。
半晌,讷讷的道:“快去通知群臣,请王司徒与王司空进宫。”
满殿宫娥内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竟没有一人醒转过来。
:“你去。”她指着方才进言的宫娥道:“快快!”
:“皇后娘娘莫急,一切有家中做主,你只需坐镇宫中即可。”宫娥神色严正,说完,踏出宫外。
王仙爱这才镇定下来,对来传话的内监道:“带我去见陛下。”
:“是。”内监双腿颤抖着,强撑着起了身。
司马安死了,她成了寡后,先帝并无子嗣,那么理所当然的,上位者该是司马安的胞弟司马桐。无论如何,她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是在这冰冷的宫殿中度过余生了。
她才十五岁啊!
她不能甘心!
怎么办?
王仙爱心中乱成一团,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他扔下这么个破碎江河,大晋王朝整日战战兢兢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个烂摊子,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对司马安的恨意更加深重了。
她咬了咬唇,已经到了书房外,木门大开着,里面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娥内监,阿桐双眼红着,衣冠不整,回眸看向王仙爱道:“皇嫂!”
王仙爱脸上直到此刻,才隐隐的露出悲憾,进了门。
:“莫哭了。”
得到消息的文武群臣无不惊慌,一时之间,金陵城街道上全是赶往宫中的车马。
王靖之神色自若的坐在车中,心中暗暗的筹谋着,王晞之咬着牙道:“怎么就会突然驾崩了!昨夜还好好的。”
王靖之微微蹙眉道:“羽弗慕逃跑了,现下廖谟已经封锁城门,各处搜查。”
:“甚!”
王晞之双眸一定,神色略显颓然:“没有羽弗慕在手制衡,前燕攻进之日不远矣。”
:“嗯?”王靖之竟然笑了:“祖父认为没有羽弗慕,前燕便会放弃进攻?若是逾时不将羽弗慕交出,前燕只会另立新帝,进攻更是不需缘由的。”
王晞之微微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羽弗慕是无足轻重的。若是这般说,他已然是一弃子了。”
:“正是。”
王靖之双眸看向车外,悠悠的道:“他,已经不需活着了。”
:“新帝之事。”王晞之微微顿了顿道:“唯二皇子名正言顺,奈何年岁太小。”
王靖之笑着道:“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