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讷讷的道:“怪不得当日靖之为你寻岳丈救命,几乎命也不要了一般,竟是这般的风雅妙趣。”
杨毓这才看向一边的云季。
:“小可云氏阿季,郓城城主。”他拱着手道。
杨毓低低的笑了笑道:“云城主有礼了。”
云季笑道:“当日还曾与靖之相约,若是岳丈医好了你,定要让我一见,却不想。”话说到此处,云季才发觉自己失言了,硬生生的将下面的话吞了下去。
杨毓的双眉,不自觉的蹙了蹙,悠悠的道:“却不想已经沧海桑田,不可回转?”
云季面色微红,赶紧双手抱拳赔礼。
杨毓摇摇头道:“云城主不必多礼,我与他是分是和皆是发乎于心,无需隐瞒,也无需介怀。”
云季微微眯了眯眼,笑道:“是他没福分。”
方才葛仙公之言,谢元朗听的清明,看着杨毓素白的小脸的确消瘦憔悴,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中有着他看不透的清亮,目光多了几分怜悯,笑着道:“我府上刚得来上好的阿胶,不知是否应症?”
:“此症需饮“黄土汤”,若有上好的阿胶入药自然极好。”
:“好,我这便回府,让家中下人将东西送来。”说着,谢元朗已经起身了。
:“郎君不必费神。”杨毓眉头微微蹙了蹙,时至今日,她怎么还会愿意别人这般怜悯于她,说着,她对谢元朗福了福身道:“谢郎君怜悯。”
说是感谢,她的腰线那么挺拔着,面色那么冰冷着。
谢元朗微微一怔,桃花眼暗了暗,知晓自己行为逾越了,拱手笑道:“阿毓客气了,便是真的需要,七郎也会送上的。”说着,他对葛仙公和云季分别行礼,笑着道:“元朗功成身退,这便先行告退了,改日再上门拜访。”
说着,又对杨毓温和一笑,转身离去。
葛仙公看着杨毓,笑着道:“阿毓变了。”
杨毓舒朗的一笑道:“世上一成不变之人,都已化古。”说着话,下仆背着葛仙公的药箱,满面讥笑的回来。
恭敬的送上药箱,杨毓问道:“笑些甚么?”
杨毓对下仆向来宽厚,下仆也不怕,只躬着身道:“方才听闻郗氏女郎身子太弱,礼行一半便不胜娇柔的晕了过去,正想寻葛仙公为那女郎医治,奴便奉命去取药箱,王司徒当即臊的满面通红,拂袖而去。”
杨毓目光移向葛仙公,狡黠的垂着眸子道:“仙公先去看看郗氏女郎吧,耽误吉时不吉利。”
葛仙公道:“他王府便无医者?管那些作甚。”说着,在药箱中翻找了一阵,取出一个瓷白的药瓶递给杨毓:“黄土汤太也难喝,每日朝暮各食一粒,这一瓶用完,身子也就调养好了。”
:“是。”杨毓垂眸微笑着。
:“这是治刀伤的,三日换一次药,换个五次药,便可痊愈了。”又一个碧绿的瓷瓶递给杨毓。
杨毓坦然的接过,笑着道:“故友美酒在后院之中,仙公可要一同?”
葛仙公一听美酒,双眸亮了亮:“可是金陵武曲?”
:“要多少有多少!”
葛仙公大笑一声道:“快行快行!”(。)
☆、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云突变
喜榻上的郗道霁缓缓醒转,张开那双黯淡的眸子。
:“道霁,你醒了!”郗茂大喜,忙招呼一边的婢女:“快去端药来!”
:“是。”
看见下仆出门,郗茂又转眸看向榻上的郗道霁,语重心长的道:“道霁,今日送嫁完毕,大兄便要回兰亭,你要好生伺候郎主,友爱弟妹,侍奉长辈,内宅之中要苛尽本分,辅佐帮助你的夫家,万事以王氏为先,记得了么?”
郗道霁看着兄长语重心长的教导,郗茂的眼圈红了红,擤擤鼻子道:“阿妹,保护好自己,若是,若是靖之待你不好,就写信给大兄。”
郗道霁点点头,与家人分别之际,心酸不已,更加令她彷徨的,是不知王靖之的心意如何,她故作坚强的道:“大兄安心,早些回去看着长嫂吧,算来,再有一个月长嫂就要生了。”
想起家中待产的妻子,郗茂不自觉的笑了:“是啊,听巫说,这一次是个小郎君呢。”
郗道霁也笑了:“是啊,只是我不能看着小侄儿出生。”说着这话,眸光又暗了暗。
下仆端着药碗进门:“家主,药汤来了。”
:“好。”郗茂接过药碗,亲自喂给郗道霁。
郗道霁眼圈又是一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见。
:“要做妇人了,莫哭了。”郗茂不禁抬手为郗道霁擦擦脸上的泪光。
:“是。”郗道霁扬唇而笑。
:“大兄。”郗道霁突然张大双眼,小手抚上胸口,身子猛烈的颤了颤,转眼之间,鼻尖额头敷上一层薄汗,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郗茂抓住郗道霁的小手:“阿妹!你怎么了!”
一旁的下仆见此情景已经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大兄,我好痛!”说着话,唇间流下潺潺的鲜血,眸中泪水夺眶而出,一张秀美的小脸扭曲着。
:“快!快请医者去!”郗茂双目圆瞪着。
下仆飞跑出门。
隔岸,乌衣巷中依旧喜气冲天,夜幕已然深了,较之白日更凉了几分。
谢元朗缓缓的行在淮水岸边,他从不是这般不矜之人,今日,怎么会这般殷勤。
他自己也未发觉,已经叹了数次气。
这绝不是他的个性。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又沉了一声气。
:“郎君!”一声呼喊,谢元朗转眸看去。
:“郗氏女郎中毒身亡,王府已经乱成一团了!”
谢元朗微微挑眉:“大兄可回府了?”
下仆弓着腰摇头:“前头男宾的宴会还未结束,大郎君与几位郎君都还在王府。”
谢元朗唇角动了动,缓缓的道:“去看看。”
王晞之听闻郗氏女郎殒命府中,脑海中如同惊雷一般,跌坐在榻上。
:“这,这。”两声迟疑,忽然想起当日今上赐婚,王靖之与他说的:保护好郗氏女郎吧。
这是谁授意的?
今上?
谢家?
难道是庾氏知道了什么,来报复?
杨毓?
亦或是王靖之自己?
:“这事绝无不了了之的可能。”王晞之眸光深沉,眉头紧锁着。他沉吟片刻抬眼看向王靖之:“若不给郗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王靖之双眉压着眸,缓缓的道:“若我猜的不错,此事与谢家脱不得干系。”他的神情深沉,让人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此时不能贸然动谢家。”
王晞之有些诧异:“谢家?”
王靖之微微抿了抿唇道:“祖父以为,玉卿身后无人?她又为何陨在王家门口?”
:“你是说。”王晞之怔了怔,恍然大悟道:“靖之身居大司空之位,主管天下礼法,行为从不踏错,难道谢家妄想用两个女郎的死,对你。”他没有说下去。
王靖之双唇似乎抿成了一条线,双手捧起茶盏,淡然的抿了一口:“抹黑我,搅混水,等时机。”茶盏中的茶汤红亮,茶叶在水中打了个旋儿,水波重新归于平静。
他重新抬眸看向王晞之:“祖父相较于谢公安,更疏淡一些。”
王晞之闭目一瞬,惋惜的摇摇头道:“既是陛下赐婚,也已经礼成,便将郗氏女郎抬进宗祠吧。我亲自送郗茂回兰亭,向郗家请罪。”
说完,王晞之心中闪过一丝懊悔。
王靖之冷眼看着王晞之,缓缓的张唇:“祖父年迈,还是靖之代劳吧。”
王晞之微微点点头道:“好,我进宫去与今上请罪。”他抬眸看看身侧噤若寒蝉的下仆道:“五十金,你可愿为王家平息郗家怒火?”
下仆拱手道:“请司徒容我自绝。”
王晞之缓缓的点点头道:“金子会送到你家中,你的家人,我会安顿到别处,安心。”
:“谢司徒。”他慎重的躬身行礼,踏出了房门。
王靖之依旧一身洁白素袍,长身玉立如同玉山。
郗茂跪在大红的喜榻前,手掌不停的安抚似的拍打着她的肩膀,懊恼自责的道:“是大兄不好,好生的为何要与他王氏联姻!是大兄不好!”
门口的少年双唇一抿,进了门。
:“郗刺史。”
郗茂满含怨怼的看着王靖之:“你不愿娶我阿霁尽可明说,何必用这般阴诡手段害我阿妹性命!”他猛然起身,一把抓住王靖之的衣领。
王靖之神情没有一丝变化,慢条斯理的道:“为凶者就是想让王郗两家产生这样的误会,郗刺史,我为人如何,不想多做解释,难道你也被这些迷了眼睛?”
郗茂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松了松:“你是说。”他微微顿了顿,转眸看向喜榻上了无生机的郗道霁:“我的阿妹,何辜?”
王靖之嘴唇动了动,缓缓的道:“入了我王家的门,礼也成了一半,我认她为我王靖之的嫡妻,无论死活。”
郗茂松开了双手,颓然垂了下来:“你是个君子,我心中明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