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宫内,转过悠长的木廊假山,司马安正候在书房内。
:“陛下,人已带到。”谢暄躬身道。低头的瞬间,促狭的看了王冲一眼。
王冲恍若未闻道:“陛下,臣倦矣,可否退下?”
司马安笑着道:“爱卿退下。”他说着话,也同样看向一边回话的谢暄。
谢暄微微蹙眉,又看了王冲一眼,再次躬身,二人退出书房。
桓七郎、桓秋容与杨毓纷纷对司马安行礼。
:“未知陛下今日召见是为何?迨凡可是早已辞官。”
司马安狐疑的看着桓七郎,却未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破绽,他抿了一口茶,笑着道:“七郎,桓公亮涉嫌贪墨军资,已经逃出金陵城,你竟不知?”
:“甚?”桓七郎一蹙眉,双眸散发出诧异:“这,不会,不会。”他连连摇头道:“陛下,此事可做不得雅谑,我阿翁精忠为国,绝无逃离之理,恳请陛下追查!”
司马安适时的看了一眼同样诧异的杨毓,却见杨毓惊慌不已,只看着身侧的桓七郎,手足无措。
:“桓公亮贪墨之事,你可知晓?”
桓七郎双手抱拳,双膝自然的跪在地上,垂着头道:“陛下!桓七自十三岁后便不常在金陵,醉心山水结交名士才是我心之所钟,家中事宜我一向不理啊!”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清脆的回荡在空荡的金殿上。
:“我才回金陵半年,这般大事,我怎能知晓啊?”
司马安略有些相信了,桓七郎浪荡不羁,个性软弱,哪里能担当这样的重任?
桓亮放弃这一双儿女离开金陵,是否也是本就不重视这二人?
无论如何,桓亮反心已经昭然若揭,若是有一日对阵,这二人是否还能派上用场?
他暗自低下头,又抿了一口茶。
:“今日,你二人便代父受罪吧。”司马安看向一边的杨毓。
杨毓的出现,很是奇怪,若说她与此事无关,司马安不信,绝对不信。然而,她的惊恐与诧异也是装的?
:“陛下!”杨毓越众而出,双膝跪地道:“陛下,请放七郎阿容一命!”
司马安笑了:“你倒是说说,我为何放他二人?”
杨毓垂眸一瞬,鼓起勇气道:“臣女有罪。”说着,一头触底。
:“阿毓何罪之有?”司马安温柔的双眼似水中漩涡一般,让人看不透。
杨毓并未抬头,只道:“臣女素来有梦魇的毛病,睡眠一向浅的很。今日一早听闻府门开合,见阿秀自外间回家,阿弟年幼又少年得志,少不得心性不定。臣女心疑家弟是否行差踏错,逼迫阿弟说出今日晨起究竟为何出门。
阿秀无奈之下,才与我说出桓公叛逃之事,阿毓知晓此事后先是恐惧的很,再就想起,桓迨凡乃是我结拜二兄,我与秋容更是情同姐妹,无论如何不能看他们无端受责,这才进宫来的。”她微微抬头看向司马安,道:“恳请陛下饶桓氏姐弟二人一命!”
司马安听着杨毓的说辞,处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错漏,顿时对杨毓的怀疑减少了几分。
他笑着道:“给我一个理由。”
杨毓微微蹙眉,接着,挺直了腰背道:“陛下心中自有判断,还需阿毓言明?”
司马安笑意盈盈的看着杨毓道:“你既然求我饶他二人性命,那我便将这二人关押刑司,你看如何?”
杨毓双眸慌乱一阵道:“陛下可是怕这二人逃脱?”
:“是。”
杨毓接着道:“既然如此,便请陛下为我与桓七郎赐婚。”
与司马安一样诧异的,还有桓七郎。
他做梦也未想到,杨毓竟然会做这样的决定。顿时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希望司马安能够答应。又明知杨毓不过是行缓兵之计,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她不顾名声,为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
司马安狐疑的看着杨毓:“你甘心嫁给他?”(。)
☆、第二百六十一章 恶人伏诛
杨毓转眸看向桓七郎道:“七郎,很抱歉我未提前与你商量此事。”
:“阿毓,你,不必为我如此。”桓七郎将心中的绮念压下,讷讷的道。
:“七郎,我只问你,你可愿娶我?”
桓七郎看着杨毓期望的眼神,脸上浮起不合时宜的,发乎真心的笑容:“愿意!愿意!”
杨毓转眸看向司马安道:“陛下,若是桓七郎与桓秋容逃走,阿毓愿赔上身家性命,陛下可愿信我?”
司马安看着杨毓,无声的叹口气,这女郎,做事从不留余地,为了朋友竟愿意赔上一生,他又问道:“朕最后问一次,你此话当真?”
杨毓迟疑了一瞬:“当真。”
:“好,朕便下旨赐婚,若是桓七与桓秋容逃脱,朕便唯你是问。”
桓七郎抱拳道:“陛下,此生能娶到阿毓,是我最大心愿,现下便是神仙来求,我也不会离开金陵!”
司马安看着桓七郎的笑容,再看看杨毓面沉似水的模样。
:“退下吧。”
:“谢陛下!”三人齐声道。
出了皇宫,桓秋容搂上杨毓的手臂道:“以后阿姐便是我七嫂。”
杨毓勉强的笑了笑道:“无论结局如何,至少现下你们二人是安全的。”
:“阿毓。”桓七郎笑着道:“我家族兴旺之时,你不肯应我求娶,今日却主动答应嫁与我,便只是为了我兄妹二人的性命?”
杨毓侧眼看向桓七郎。
桓七郎尴尬的笑了笑,整整翠绿色的锦衣,只见他神色清朗,笑容满溢,抖袖的动作好一派自命风流,神气的道:“看我,语无伦次的。我是想问,是否阿毓,对我有些心动?”
杨毓嘴唇微微动了动,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二兄,今日之事,皆是事出权宜,我同你只有兄妹之情,绝无夫妻之爱。我会嫁给你,但请不要破坏你我二人的兄妹之情,待有朝一日陛下完全放下戒心,还请二兄让我自由。”
她不想骗桓七郎,饶是看着他如此真心期盼的眼神,也不愿蒙骗他。
桓七郎脸色白了又红,微微扬扬头,笑着道:“你愿意嫁我,我该满足的。我懂了,你说的,我都应下,婚后,我不会碰你一丝一毫,直至此事有所转机,再与你和离。”
杨毓看着桓七牵强的笑,转身上了马车。
长痛不如短痛,今日不将话说明白,来日他付出更多的真心,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杨毓坐在马车上,闭上双目,只听车外喧嚣不已,鸣锣敲鼓。
手指挑开帘幕看去,才发现有人嫁娶。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意气风发。
后面吹吹打打,绵延数丈远的红妆。
除了他,嫁给谁又有何分别?
:“祺砚,王司空成婚还有几日?”
祺砚略一思索道:“三日。”
杨毓扬唇笑着:“郗氏女郎现下就如这新嫁娘一般等候在驿馆中吧?”她讷讷的道:“她该多激动,多兴奋?”
祺砚看着杨毓苦涩的笑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毓笑着道:“漫天的红,我最爱这红色的艳丽。待我与七郎大婚,我要他给我十里红妆。”
祺砚大惊:“女郎,你,你说什么?”
:“我要嫁给七郎了。”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钻进祺砚耳中,祺砚看着杨毓清艳的脸庞,终于知晓这苦涩从何处而来。
心悦之人另娶他人。
而她,也要嫁与无心之人。
祺砚恍然想起静墨出嫁那夜,她在角门外听见王靖之说的,望杨毓觅得良人。
桓七郎配得上杨毓么?
连祺砚都觉得,配不上的。
马车悠然回到淮水北岸的小巷子,杨毓一路再也无话,自从上次吐血,前几日又受了刀伤,杨毓的身子愈发不好了。
无论多少补药吃下去,脸色还是那么憔悴。
:“阿姐,今日卢柬斩首,你不去看看?”正值休沐之日,杨秀将葡萄皮仔细的剥掉,递给了杨毓。
杨毓接过含在口中,囫囵的赞道:“好甜。”
葡萄落腹,她略微想了想道:“他咎由自取,我何必去看。”
杨秀眉头一挑,道:“出去走走吧。”
杨毓看着他略有些担忧的神情,略微点了点头。她不该这样沉寂,不该这样对一切提不起兴致,这让杨秀很担心。
:“好。”
邢台边,一辆极不起眼的青顶马车就停在那里,杨毓斜倚着软榻,翠玉雕刻踏云异兽的香炉,燃起清新的熏香。
怀抱着手炉,却还是有些凉意。
水红色的蜀锦披风,将杨毓苍白的脸衬托的有了一丝血色。
:“听说了么,这人恶毒至极啊,杀了嫡妻岳丈。”
:“可怜了他还有一幼子,也被判充作官奴了。”
一老叟道:“可怜稚子无辜,却受此磨难。”
周围议论纷纷,卢柬已经跪在邢台上,一旁的行刑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没有一丝犹疑,手起刀落。
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落在地上,鲜血沾着灰尘,身子倒地。
:“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庶民娱乐少,看砍头,也算得上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