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墨微微一怔,她眸间染上水渍,眼看着眼泪就要流出来,一扭身道:“是,我这小姑子妇德欠缺,郎君请回吧!”说完,脚步慌乱的离去。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就连祺砚也知道静墨方才这句话的厉害,一吐舌,缩了回去。
杨毓哭笑不得的看着杨固尘,苦笑着道:“好好的喜事,偏要恼她。”
杨固尘似全不在意一般,道:“纳彩,便是提亲,既然有婚书在手,容不得她反驳。问名,便是合八字,我们俩都是身世飘零之人,送上活雁为礼,表示我的诚心,便也就过了。如此一来,纳吉也是不必的。”他自顾自的说着,一本正经,势在必得,全然由不得杨毓反驳。
杨毓一挑眉,索性就这样听着。
杨固尘接着道:“这纳征嘛。”他指指那野鹿和活雁道:“委禽奠雁,配以鹿皮。再加上足足六十四抬聘礼,表妹可满意?”
杨毓略一挑眉,笑着道:“聘礼不在多,有这份心思便足矣。”
杨固尘笑着道:“那便是请期了,下月十五,正好八月十五,乃是再好不过的日子,婚期就定在那日可好?”
杨毓小手一摊,耸耸肩道:“呃,你说好便好。”
杨固尘笑道:“好,我在瞿巷置办了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虽小了些,也足够我们二人住下。”
杨毓笑着道:“所谓家之一字,有亲人在,便可称家,不在乎大小。”
杨固尘灿然一笑,道:“下月十五,我来迎亲。”
:“我确实并无异议,但,静墨呢?方才我可是听闻有个小姑子要退婚呢。”杨毓学着王靖之的模样,打算置身事外了。
杨固尘双唇一抿,双眼微微一眯,冷笑着道:“婚书在此,三媒六聘一样不少,便是压,我也要将她压上花轿。”扔下这么一句话,杨固尘一甩衣袖,决然而去。
杨毓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抹天晴色的背影,笑着道:“表兄逾凡脱俗了。”
王靖之缓缓的走了过来,牵起杨毓的小手,笑着道:“这几日帮固尘置办这些,未来见你,可念我了?”
杨毓眉梢一挑,眼波流转,媚意顿生,她转过身,双臂微微抬起,架在王靖之双肩上,王靖之身高七尺八寸,宽肩窄腰,杨毓需要微微踮起脚,才能以这样的姿势搂住他。
看着眼前这个淡雅如雾的人,第一次这般主动的搂着他,杨毓感受到,身前这人心跳在加快,很快,更快。
这个人,总爱轻佻的逗着她,这一次,换她来。
杨毓抿着唇,笑的更加美艳。
来往的下仆搬运着堆放的聘礼箱笼,不时出低低的笑声,王靖之如玉的脸庞微微泛红,连带着耳根处也泛着粉色,让人忍不住,忍不住想要靠的更近,更近。
杨毓这么想着,也就这样做了,她踮着脚尖,往前靠了过去,眸中的媚意更加浓重,有一种媚,它不是卖弄风情,不是风骚撩拨,这风情就融在血中,这风流就融在骨间。天生的媚骨,缓缓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情丝流淌出来。
王靖之呼吸渐渐重了,他猛然打横的抱起杨毓,杨毓双臂勾着他的脖颈,笑的得意。(。)
☆、第二百零一章 舍弃了她
王靖之双足轻轻一点,身子腾空跃起,他目视前方,双手不自觉的收拢着。
身子一起一落着,带着杨毓自窗户进了阁楼。
王靖之将杨毓安稳的放在软榻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侧,他面色已经不再泛红,依旧是以往的,清冷自持的模样,他转过头,看向杨毓,慢条斯理的道:“卿卿有话要问?”
杨毓就趴在软榻上,缓缓的伸出手臂,拄着头,漫不经心的道:“郎君有事要讲。”
王靖之微微挑眉,看着眼前这个魅惑无边的让他发狂的女郎,他暗自调理呼吸,小腹不自觉的收紧,道:“你先问。”
杨毓一嘟唇,表示她的不满,笑着道:“郎君有事瞒着阿毓。”
樱红的嘴唇,似乎是某种召唤,王靖之似着魔一般靠近杨毓,他伸出一只手掌,微凉的,手触到那张温热的脸,王靖之摩擦着,轻轻的,抚摸着她道:“再不许对别人这样。”
:“恩。”杨毓轻轻自唇边溢出这样一声。
王靖之眉头微微一蹙,道:“祖父,为我安排了一桩婚事。”
虽然早知道王靖之有事瞒着自己,却未想到是这一桩,她微微一怔,笑着问:“是哪家的女郎,有幸得到当朝司徒大人如此侧目?”杨毓这话中揶揄的,可是王靖之的祖父,王晞之。
王靖之眉心蹙的更紧,道:“郗氏。”
:“好好好。”一连赞了三声好,杨毓笑的更加魅惑了,她缓缓地道:“恭喜郎君,这样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可遇不可求唔唔唔。”
王靖之狠狠地吻上这张不肯服输的唇,将下面的话都掩埋,消磨殆尽。
杨毓猛然推开他,王靖之一怔,身子才站住,只听她语速不急不缓道:“阿毓倦矣,郎君请回。”人分明还是往日那个清艳女郎,却好似被冰包裹着一般,这短短的一句话,她仍不失礼数,然而,这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刻在眉间。
王靖之微微蹙眉,那双清亮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毓,双眸亦是冰寒的,她竟然丝毫不容他解释,也并无半点不舍或是愤怒,王靖之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怒气,他微微蠕动嘴唇,缓缓的道:“你从不曾信我。”他的声音如玉打冰凿。
杨毓理理如墨的乌鬓,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挑着眉道:“郎君今日来知会阿毓,家中安排的婚事,阿毓已知晓了。即便如此,郎君还要阿毓信君?”
王靖之抿着唇,手指不停的摩擦着右手上的指环,略一勾唇道:“你接受桓七的五车米粮,却拒绝我为你准备的院子。自始至终,你一直为自己留后路。”
杨毓抬眸看向他,依然是往日的模样,笑着道:“不过女儿家的小心思,难为郎君仍记得。”
王靖之道:“小心思?”他冷哼一声道:“我倒看你通透伶俐的很。”
这人就这样大言不惭的站在自己面前,平静无波的告知自己这消息,杨毓的愤怒,在胸口胡乱的撞击着。
她微微一笑,自榻上起身,依旧笑着道:“郎君这话说的有失偏颇,你一次次在众人面前,宣告我是你王司空的卿卿,便无一丝私心?”
:“遥想当日在南阳,羽弗慕曾下令为我做一顶黄金珠玉鸟笼,禁锢于我。而郎君今时今日所为,与那羽弗慕可有半点差别?”杨毓双目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说到这里,不由得伸手指向一边,身子也微微前倾。
王靖之从未见过杨毓如此疯狂的模样,他诧异于杨毓的聪慧,同时,也诧异着,自己竟然毫无反驳之力。
:“郎君一次次在众人面前宣告我是你的卿卿,你敢说,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想要靠悠悠之口,将我禁锢在你身边的想法?阿毓明知这些,却没有点破,郎君就当阿毓是个愚妇?”
王靖之眉头略微一挑,面色逾发的难看。
杨毓扯着唇角,这个笑容,讥讽夹杂失望,让王靖之心间一痛,他看着眼前这个女郎,曾一闪而过的,那种只怕一转眼,杨毓便会消失的感觉,侵占着他的心头,他缓缓抬起手,抚上杨毓的侧颜,目光深邃,带着浓浓的寂寞,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我的阿毓,真是聪慧。”
杨毓略微摇摇头,苦笑着道:“我一点也不聪明,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你我身份高低相差太大,无论我如何争这名望,士族高低,无法因这微薄的名望而打破。就算明日阿毓便鲤跃龙门,依旧会有人置喙阿毓的出身,阿毓,永远也配不上你。”
杨毓笑着,任由王靖之抚摸她的侧脸,头略微偏向那骨节均匀的,微凉的手掌,用自己的脸颊去磨蹭它,感受着这份浓情。
王靖之冲着杨毓,微微勾起双唇,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贝齿,这灿然一笑,深深的刻在她的骨血中。
杨毓闭着眼,露出温情的笑容,道:“若有来生,阿毓还生做杨氏女,郎君还是王氏子,阿毓愿再与郎君相遇,只谈风月,再不交心。”
她说她后悔了!
王靖之一双薄唇,抿成一条线,他抚摸杨毓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低声道:“你真心狠。”
杨毓张开那双流光双眸凝视他,略微踮起脚尖,温热的双唇触上那冰凉的薄唇,只那么一下,杨毓笑着道:“郎君走吧。”
王靖之的怒气缓缓的散发出来,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决然而去。
杨毓蹙着眉,心里堵着,牙齿紧紧的咬着。这一幕,她早该想到。
这才是王靖之,深情是他,薄情亦是。
这一世,她分明已得到了许多,可此刻,她却觉得更加孤单,更加落寞。这股郁意盘旋着,始终不肯离去,就像冰寒的潭水,包裹着,挤压着她,令她浑身冰凉,喘息不得。
他要成婚了。
这个对她信誓旦旦的郎君,舍弃她了。
她恍然,方才反应过来这一切。
杨毓眼前一片漆黑,颓然的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