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毓眉心不禁一蹙,温言软语的道:“这事还真怪不到桓公与七郎,这是家族联姻,容得你或谢氏郎君不满么?莫说你是容止有失,你别怪我言语不中听,便是你瘫了,他谢元清也非得娶你不可。”
桓秋容本就难过,一听杨毓这番话,登时眼泪就落了下来,哭着道:“甚贵族,甚士族,谁愿当这女郎!谁愿意!”
杨毓轻叹一口气,走到桓秋容身侧,温柔的抚着她的背,轻声道:“阿姐并非恫吓于你,只是,这桩婚事,除非桓谢结盟崩裂,你是一定要嫁的,既然改变不了,为何你不去试着了解,靠近,也许他并非我们眼见的模样,也许他性格脾性就是那么直接,那也并非坏事。”
桓秋容手托着香腮,眸光中的泪略有些收拢,喃喃的道:“真的?靠近他,他不会更加厌恶我?”
杨毓笑着道:“不会。”她用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神,似看着孩子一般,温柔的看着她,笑着道:“阿容家族高贵,心性纯良,只要了解你,无人会厌恶你的。”
桓秋容看着阳光落花间的杨毓,一时间有些痴了,她讷讷的道:“阿姐,你真美。”
杨毓抿唇而笑,缓缓地道:“阿容醉了,去客房歇息片刻可好?”
桓秋容微笑着点点头,道:“酒水哪及阿姐美貌醉人。”
杨毓低低的笑了一声,扬声道道:“祺砚、弄儿,扶女郎去歇息。”
角门外的祺砚与弄儿正聊着天儿,一听有人喊,赶紧放下手中的瓜子零嘴,快步走了进来,扶起了桓秋容往客房去。
杨毓看着桓秋容远去,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为何叹气?”
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杨毓抬眼看去,只见一抹淡蓝的身影跨坐在墙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杨毓秀眉一挑,将杯中的淡酒饮了下去,笑着道:“为何王家的郎君皆不喜走正门,个个爱爬墙呢?”
王冲不置可否,一偏头,笑着道:“我倒是极想下来的,不过。”他脸色泛红,接着道:“墙头甚高。”
换句话说,就是,上的去,下不来了。
杨毓强忍着,却还是笑了出来,这一笑,便不可收拾,她扬起头,慢条斯理的站起身道:“今日天色极好,并不寒冷。
王君便在此赏赏这满院木棉,或者,也可远眺淮水,观观淮水烟波也是极好的。”她一扭身,准备离去。
王冲脸色一白,喊道:“好个心黑的小姑子!”
杨毓缓缓转过身,笑着道:“难得王君才见毓第二面,便将我看的这般透彻,阿毓佩服。”话说着,杨毓却没有半点想救王冲下来的意思。
个个来爬墙,将她当软柿子。杨毓暗自翻个白眼。
王冲索性悠然自得的坐着,笑着道:“我这便跳下来,你说,若是被人发现,我这王氏外男伤在你家院子里,世人该如何肖想?”说着,他作势便要往下跳。
杨毓朗声一笑道:“瞧瞧,甚世道,爬墙的反而威胁起主家来了。”杨毓双手叉腰,仰着头,无比张扬的道:“郎君尽管往下跳,若不摔个头破血流妄为男儿!阿毓定然将郎君全须全影的送到官府,便说抓了个偷儿,于郎君英名也是无碍的。”
杨毓双手叉腰,就那么看着王冲。
王冲面露难色,二人僵持了一刻,王冲低头道:“我有好事讲与你听,一时兴起才想翻墙,放我下来吧。”
杨毓斜眼看着他,冷声道:“郎君再有事也不能这般行径啊,我并非身在世外之人,便是怎么洒脱,家中无长者做主。名声在外,总是不好听的。”
:“是是是。”王冲笑着道:“是我思虑不周,下次登门,定走正门。”
杨毓扬唇而笑,她一扭身,出了角门。王叟正在马棚打扫,突见杨毓来,惊道:“女郎贵重,怎能到这肮脏之地。快快出去。”
杨毓笑着道:“叟,叫下仆取把梯子到后园,有位贵客困在墙头了。”
王叟嗤笑道:“女郎又讲戏言,哪有贵客不走正门的。”
:“叟,快去吧。真的。”杨毓催促道。
王叟一听这话,怒气横生道:“又是谁家竖子欺负女郎!好好的正门不是给人走的么!”他一边嘟囔着,心中认定了这爬墙之人,就是屡屡败杨毓名声的王靖之,虽没有指名点姓的骂,话也很重了。一边没好气的招呼两个下仆,拿着梯子往后园去。
这一番话,一句没落的进了王冲的耳朵,王冲本就理亏,羞红着脸,也不敢回嘴,只觉得这杨府,不但女郎厉害,连下仆也个个厉害的很。
一番折腾,王冲总算自墙头安然下来了。
他长舒一口气道:“阿毓真是无情,那日与众兄长泛舟河上,分明是个通脱的女郎,这一发起狠,真真凶恶。”
杨毓眸光一转,笑着道:“王君谬赞了,到底是何好事要与我讲?”
王冲低低的一笑,原本想要告诉杨毓《琴赞》被太学中郎官选中,作教课之经,此刻却改变了本意,他抿抿唇道:“无他,明日我约了刘伦与阮容来城里,问问阿毓可要同行?”
杨毓惊喜的一笑道:“明日啊?”她笑的开怀道:“明日我在家中备好美酒,等你们一同来。你便告诉刘公,我这有陈年翠涛,任君取之。”
王冲眉头一挑道:“陈年翠涛啊!”他大笑着道:“刘伦定开怀!”他掸掸衣身上的灰尘道:“明日午后,定来叨扰。”
:“好。”杨毓灿然一笑。
王冲笑容凝住一瞬,想起方才王晞之的话,他眉头微微蹙起道:“我先走了。”
:“好。”杨毓见他面色突变,以为他忽然想起要事,也没多留。王冲匆匆的离去,杨家小院再次静了下来。
:“王叟!快将家中的翠涛全都搬出来!”杨毓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走去。
☆、第二百章 委禽奠雁
静墨痴痴的坐在大门口的天井旁边,自从搬到淮水北岸,杨毓吩咐着,将门口庭院的灰瓷缸全部换成了白瓷的,个头儿也比先前秀美的大了一倍。〈〔? (〈[〈
白瓷缸里有的养着锦鲤,有的养着睡莲,睡莲叶呈圆形,叶面翠绿而光亮。花朵重瓣,鹅黄色的柱头呈丝状。纯白的、嫣红的、淡粉的,高低错落之间古朴淡雅。香蒲薰风,繁复茂盛。一眼望去,似连成片一般,不但可以做防火用,观赏起来也更加大气,闲情逸致不言而喻。
祺砚与弄儿将桓秋容送到客房安顿好,留下弄儿服侍,便一人退了出来。
走到门口处,正看见静墨独自黯然的坐在门口,她悄悄的走到静墨身后,低声问道:“静墨姐姐,怎地一人在此?”
静墨正想事出神,忽然惊了一下,也只是身子抖了抖,转眸看见祺砚,眸光慌乱一瞬间,她抿唇笑道:“无事,你瞧,这盆莲开的多好!”
祺砚偏偏头,觉得静墨有些奇怪,坐在了静墨身侧,她笑着道:“静墨姐姐想念杨家郎君了?”
静墨眉心微蹙道:“胡说。”
:“是否是胡言姐姐自是知晓的。”祺砚眼珠一转,低低的笑了。
静墨抿抿唇,眸光转向睡莲,这次他真的恨上她了,她这样想着。心中想要去寻他,可是又恨他不来找她,这是什么意思?就这样气下去?
门外响起奔腾的马蹄声,在这金陵城中,策马奔腾的浪荡子不在少数,本没什么惊奇的,但是这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静墨不禁探出头去看,只见杨固尘一袭天晴色长衫,峨冠博带,身下跨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面无表情的往杨家过来。
王靖之一袭烟灰色苏锦,头戴着漆纱羽冠,侧颜如玉,鸦如羽,携着他独有的空谷幽漪、芝兰玉树,骑着雪白的骏马。
二人身后跟着一队人马,鸡翅木箱笼雕花镂空上面蒙着红绸,足足六十四抬。
:“女,女郎!”静墨一扭身,跑回院子中。
王靖之扬唇而笑道:“怎么办,你吓到静墨了。”
杨固尘面色依旧冷然,悠悠的道:“小姑子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便叫她知道厉害。”
静墨面无血色,拉着杨毓往外院来。杨毓不明所以,静墨一向沉静,她怎么也想不到究竟生什么事,能让静墨这样慌张,连一句连贯的话也说不出口。
到了外院,王靖之与杨固尘已然下马,整整六十四抬箱笼,占据了院子的大半空间。始作俑者眼睛看也未看静墨一眼,径直走向杨毓,略微拱手行礼道:“固尘携带婚书上门求娶贵府静墨女郎。”
杨毓微微一怔,转眸看向门边恍若置身事外的王靖之,却得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杨固尘手臂一挥,一侧的下仆送上两只活雁,一匹野鹿。
这个时代,纳彩、问名、纳吉,若是男方能送上活雁,那是极为珍重女方的意思,而送上野鹿显示出男方不俗的武技,表示男方的可靠。
祺砚接过了活雁,在脸颊羞的通红的静墨耳边低低的道:“姐姐今日太得脸了,瞧瞧,活雁野鹿,整整六十四抬沉甸甸的聘礼!”
杨固尘眉心一蹙,冷声道:“双方谈婚论嫁之时,谁家的小姑子有迫不及待的在人前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