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姒锦不由掩鼻,这阵阵香气浓烈,还是市井中最低劣的胭脂水粉,她身为丞相府千金,吃穿用度向来是最好的,自然闻不惯这个。
宫姒锦被人簇拥着进了怡红楼,一眼瞧见许多商贾显贵都在里面环抱美人,饮酒作乐,她方才了然此处是个风花雪月之地,这般显而易见的谈情说爱,晓得自己误入了青楼,便心生退意。
幸亏身着男装,否则误进风尘,只怕要吃大亏。她轻抬手臂,不着痕迹地将身边娇娥的手抚下,眼梢瞟到不远处的歌舞台子,上面的歌姬舞姬轻唱曼舞,宫姒锦灵机一动,笑应道:“姑娘请好,本公子想先在这里欣赏下歌舞。”
周围环绕的女子面上露出淡淡失望,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饰朴实,也不像能拿出金子的人,不禁心中震惊,枉她阅人无数,方才却被这公子面上的华贵之气所慑,竟都没注意她的穿着。看来又是一个掏不出钱的穷光蛋,真是晦气。
妓子唾了一口,便讪讪离去。
宫姒锦淡淡笑着,轻掸了掸沾染了胭粉的衣袖,找了个空桌坐下,叫来奉茶的小二,要了碗阳春面。
来青楼吃面,确实也是少有,小二毫不掩饰面上的不耐烦,想说些挤兑的话将她敷衍走,却一粗扫,瞟见她袖口中的钱袋,鼓鼓囊囊的锦绣荷包里,溢出一抹金光——
是金子!
这可着实吓了一跳,小二忙点头哈腰地去了,不消一会,一碗阳春面上桌,宫姒锦探头看了一眼,这厮有心奉承,竟用了鸡汤。
她从袖口里摸出一粒碎银,那小二登时眉开眼笑。
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眼前忽然一暗,一个人影不知从哪冒出,毫不见外地坐到她身边,两指漫不经心地轻敲桌面,语气悠然,问道:“公子身边有人吗?在下冒昧,不知可否与公子拼桌而坐?”
宫姒锦斜眼环顾了下四周,此时天色虽晚,但对于青楼来说却还尚早,大厅一半空桌,这人却偏要与她拼桌,不禁皱眉,囫囵将嘴里的面条咽下,刚要拒绝,却在抬头的瞬间,蓦地怔住。
洁白如雪的绸衣华服,袖口绣着精致云纹,肌肤如雪,轩眉入鬓,鼻梁高挺,然最清朗俊秀之处莫过于那双长眸,分外澄澈,这人——
也太好看了……
宫姒锦看得呆了,心跳却蓦然急升,那人唇角轻扬,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低下头用袖口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腻,却听那白衣唤来小二,同样要了份面。
此白衣,便是彼时救她性命之人。
心神激荡,她咬着唇,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身着男装,数日前的一面罢了,他应是未认出她来,自己这般紧张,倒是庸人自扰了。
想到此,宫姒锦便定了定心神,开始继续吃面,而此时白衣的那碗面也已上桌,然他却不吃,那双明澈双眸静静看着眼前少女。
旁边两三个妓子含笑曼步走过,皆被白衣的俊颜吸引,又观此桌清静无人伺候,便全部围在白衣身边,撒娇轻笑着,看也未看宫姒锦一眼。
宫姒锦偷瞄了几眼,白衣雍雅地笑着,只是那笑中掺着淡淡疏离,他将妓子送来的酒一饮而尽,宫姒锦只觉得脸上发烧,蓦地便低下头,专心吃面,只是这心思却总往旁边调情的男女身上跑,半刻也定心不得,便有心换个座位。
屁股还未抬起,却听身旁白衣男子笑哄着那些妓子,“去楼上等我。”
妓子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身畔,她贝齿才松开紧咬的唇,身边的男子却朝她笑道:“公子好像没来过风尘之所。”
宫姒锦将头垂得更低,手上的筷子搅着碗里的汤面,轻声回答:“家父教导严苛,从不许我进这等烟花场所。”
白衣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手指随着台上乐律轻轻击节,过了半晌,方才笑道:“难怪公子从进门到现在都是目不斜视,眼中只有那碗阳春面。”
宫姒锦淡淡一笑,“你不也是一样?”
白衣一愣,宫姒锦继续道:“自始至终,你的目光从未在那三个妓子身上逗留,也并没把台上歌舞看在眼里,只怕这些姿色都入不了你的眼吧?”
白衣手上的节拍顿住,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旋即意兴大增,笑问:“你这是从何处看出?”
“你吃面时一直留意在下的一举一动,又怎知在下没有留意你呢?”宫姒锦扬头,迎视他的目光。
白衣听罢大笑,宫姒锦却不再理睬,神色无常地唤来小二,打算结账走人,然而袖兜摸了又摸,左右翻找了几遍,心下渐生寒凉,她的钱袋不知何时丢了。
小二眼中显出不屑,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公子不会没带钱吧?”
“我……”
正在慌乱窘迫时,身旁的男子随手放在桌上一锭银子,道了声“不用找了”,便牵过她的手,离开了怡红楼。
脱离了红尘潇潇,子夜的厉都一片宁静,偶尔会从远处传来几声醉意的叫嚷,或是犬吠,宫姒锦随着身前男子一起顿住脚步,窸窣的虫鸣此起彼伏,她面上却难掩失落。
“那是我全部的钱了……”宫姒锦有些沮丧地嘀咕道。
她明明在点那碗面前,还看到钱袋了,当时小二有心奚落,她便故意晃了晃袖里的钱袋,怎么吃了碗面就没了呢……
“怡红楼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方才你那般张扬露富,只怕早有人盯上了你,单单谋财,并未害命,已是幸事。”白衣男子淡笑道。
宫姒锦却不甘心,回忆了一下身边经过的人,除了小二便只有那三个妓子,那贼人定出不了这三人范围,心中不忿,便要折返回去讨个说法,白衣男子却将她拉住,她无凭无据,如何指控那些人,这般冤枉抹黑店里声誉,非但讨不出个说法,说不定还会被人揍出来,何苦呢。
宫姒锦冷静下来,也知这事是这么个理儿,便只能咬咬牙憋会心里,只是这股怨气被咽回去的滋味,却不太好受,一股余火就发在了眼前人身上。
“你不是与那三个妓子有床笫之约吗?还不去赴约?”宫姒锦想起他刚刚与那三名妓子的对话,心中竟莫名一酸。
白衣男子摇头轻笑,“你方才都说了,以我的眼界怎么能看上那种姿色,我又怎会去赴约?”
宫姒锦撇嘴,“那你去青楼总不能只是为了吃一碗面吧?”
“怎么不能?”白衣男子理所当然地道,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饿了,自然要觅食。你不也是一样?进青楼只是为了吃一碗面嘛。”
“那是因为我是……”宫姒锦有些急,却话到嘴边又顿了回去。
“因为你是女子。”白衣男子轻笑着抢过她说到一半的话,像是早已看穿,而未言明罢了。
“你是我前几日救下的女子。”
听到他这般断然的语气,宫姒锦一怔,回想到那次暧昧的一幕,俏脸不禁飞红,有些尴尬道:“你早认出我,还非要装出一副无所知觉的模样……”
他却耸了耸肩,不予争辩。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银子,扔到她手上。
宫姒锦怔怔地望着他,有些茫然无措,见他转身欲走,便急忙出声问道:“阁下尊姓大名,来日我必定加倍奉还!”
那白衣微侧,温文而笑。
“慕云清。”
竟是他!?竟是他……
“西昌王府的慕云清?”宫姒锦喃喃念道。
“还有别人叫这名?”白衣哑然失笑,随即翩然飞身而起,一道白影闪过,如九天雷电,消失在夜色,无影无踪。
“谢谢……”宫姒锦在他跃起的瞬间轻轻道,“谢谢你那天救我!”
消失无形前,那白影顿了一顿,她倒是看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捋了下大纲 舵主可能近三章不会出来耍了 介意的亲可以先攒一攒再看
让我们缅怀一下舵主吧…
☆、欲加之罪
子夜,慕府。
慕云清一身风尘从外面回来,命人取来替换的衣裳,目光清寒,扫过门前伫立的黑影。
“进来说罢。”他冷厉开口。
那黑影迅速闪进书房,快速道:“渝州接头人没等来十七舵,反而等来了官府。”
慕云清寒眸一闪,黑衣人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皇上是否病得更重了?”慕云清沉吟半晌,没头没尾问出这一句。
“是。”黑衣人回答,“宇文宣礼要清除异党,已经按捺不住了。”
慕云清冷笑一声,挥手命他下去,随即又想起什么,将他叫住,“明日我会离开厉都,你小心一点,毕竟丞相千金已经知道你是林若言的暗卫。”
“属下遵命。”
洛鹏缓缓抬起头,闪电般飞身而出,消失在夜色。
慕云清端立窗前,望着外面早已凋零的杏树,极其淡漠地笑了笑。
……
第二天一早,宫姒锦被请回了十七舵。
从北出城便是赤水河,船度过去就不再是大周的地界,而是北魏的边城,她确是要往江南去,出了北城就越走越远,如此一来,只能灰溜溜地绕到南城。
晃来晃去到了天明,正武盟的人就已如人墙一半,挡住了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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