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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厂花男友 (八十七)


高旭抿了口茶,叹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当日我万念俱灰,写下诏书,本欲出城寻死,岂料真到了那关头,却又失了胆气,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离了永安之后便四处游荡,往常在宫中不觉世事艰辛,这一出来才知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地……”
他神色一黯,顿了顿又道:“一晃数月,也不知怎的便到了西北边地,人困在茫茫戈壁之中,原以为是死定了,天幸遇到这伙西域来的商队,将我救起,才捡回一条命。因见我是中原人,又懂文墨,便带着同行,混得熟了,便知他们虽然行商,却都是至诚和善之人,对我也很是礼遇。这几个月来随着他们往来南北,行商坐贾,游览各处风物,倒也颇长了些见识。”
他说得淡然,可听在耳中却分明能品出其中的艰辛。
高昶眼中含泪,紧握着他的手道:“大哥在外漂泊,臣弟心中何安?此番你就随我一同入关回永安去,好不好?”
“这外头天高海阔,无拘无束,比起那气闷的宫中可还得多了,我如今已惯了这闲散日子,还回去做什么?”
高旭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高暧,又道:“你莫要管我,只管把皇妹照管好便是。”
他话音未落,便见高昶面色陡沉,撇头转向一边。
徐少卿在旁看在眼里,当即抱拳一躬,也不多言,扶起高暧径自走开了。
见他们两人走远,高旭终于忍不住问:“阿昶,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与皇妹她……”
“莫要提她!”
高昶沉声一哼,双拳紧握,身子竟自颤抖起来。
高旭见他这般情态,不免更是疑惑,暗地里思忖,似也猜出了一两分,只是此事太过荒诞,叫人难以置信,沉吟片刻,便又道:“阿昶,从小到大咱们两个都是无话不说,若不是因着那皇位,只怕咱们还是像从前那样,如今既然我已不是皇帝,你为何却要欺瞒,不愿对我明言呢?”
高昶抬起头,见他目光温然,可也不知怎的,心头那团抑郁的怒火反而愈加炽烈,不自禁地挑唇一笑:“呵,这等事我可说不出口,大哥若是想听,便去问他们吧。”
他知道他在负气,同胞兄弟,更知道他自小的脾气,当下仍旧笑道:“我要问他们,自可以去问,听你说却是另外一回事,都是自家兄妹,有什么不好说?”
“自家兄妹?她……她根本不是高家的人,说什么兄妹?”
“什么?”
高旭闻言大惊,回头看了一眼高暧,半晌合不拢嘴。
只见高昶面色凄然地笑道:“当年慕妃娘娘入宫之时便已有了身孕,云和她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
“你怎会知晓?”
“大哥莫要问了,不光是我,父皇母后也都知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这女儿诞于宫中却并非亲生,还依旧封了公主,父皇母后明知实情,也不加处置,如此大悖常理的事竟是真的么?
高旭有些不信,可想想后来她才只三岁便被送去庵堂礼佛,这一去便是十多年,回宫之后仍被母后百般刁难,当初只道是旧时宫中争宠的余恨所致,如今想想,若真像他说的这般,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他心头疑窦未消,但见高昶神色愈加不耐,也不好再问,想了想,转而道:“好,便不提她了,你此番为何会到关外来,还只身流落在这里?”
为何?还不是为了她么。
高昶垂眼暗自苦笑,更不愿将这番实情说出来,索性便不吭声,坐在那里装聋作哑。
就这般沉默了半晌,高旭也料到这事定然也与云和有关,想来他是不肯说的了,只得作罢,又开口道:“你这脾气还是跟小时一样,不愿提的事,纵然心里委屈,也不肯说出来。罢了,罢了,有一件事,你总该答我吧?”
高昶缓缓抬起头,有气无力道:“你问吧。”
“母后她老人家……身子可好吧?”
听他忽然问起这个,高昶面上有些不自然起来,垂首一叹:“还好,就是我总惹她老人家生气,这大半年来也没怎么在膝前尽过孝。”
高旭在他肩头拍了拍,温言道:“母后的脾气我比你更清楚,遇到些事磨不开,须得别人都顺着她,否则……唉,说来你性子有时也和她老人家一般,日日相处,未免会有些磕磕绊绊。都说儿大不由娘,但作儿的更该知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只要不是要紧事,你便多顺着她老人家,莫要像我这般漂泊四方,才知父母在家的好。”
高昶点点头:“大哥说得是,我都记下了。”
高旭这才笑了笑,又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转而沉了下来,又问:“阿昶,你告诉我,婉婷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140章 朝与暮

他忽然提起皇后谢氏,确是令高昶始料不及,想是国丧天下皆知,并非什么秘事,大哥虽然隐姓埋名随在商贾之中,但游走四方,也已听说了消息。
当初大哥之所以弃位而去正是因她无德不贤,没想到时至今日仍是这般念念不忘,可谢氏毕竟是被母后赐死的,方才他还劝导自己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话又如何对他明说?
高旭见他面色踌躇,已猜知了几分,唇角轻颤:“母后还是容不下她,是不是?”
高昶长叹一声,算作默认了,望着他问:“恕臣弟直言,皇嫂也绝非贤良淑德之辈,大哥何苦还这般想着她?”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与她做了十年夫妻,朝夕相对,又如何能忘?”
高旭苦笑摇头:“你尚未娶亲,不知这夫妻之情的牵挂比父母孩儿之间也丝毫不逊,纵然她有千般错处,也不是说不想便能不想的。”
他说得动情,高昶听在耳中忽有所感:“若是夫妻情深,的确该如大哥方才所言,可若是她心思全不在你身上,这般牵挂又有何意?”
这话明着是在说谢婉婷,暗地里又像是说别的。
高旭依旧咬唇苦笑:“自来真情都须用真心来换,但求问心无愧,何必强说什么你有情,她无情?只要她平安喜乐,就算牵肠挂肚的不是自己,又有何关系?瞧着她好,不也就安心了么?”
只要瞧着她好,自己也就安心……
高昶默念着这话,胸中翻江倒海,脑中却似风雷闪过,忽然一片澄明。
之前以自己的好恶来妄断她的喜悲,总以为心中设想的欢乐,也能让她安乐一生,求之不得,便要相强,也不知惹出了多少眼泪。
人生苦短,悲苦本就多于快乐,何苦还要如此?
看她笑着离去,留一抹欢容在心中,难道不比强留在身边,日日见她愁云凄然的好么?
他咧咧嘴,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是个可笑之人,可眼中酸涩,好容易才忍住泪水。
“大哥至情豁达,实在比我强得太多,这皇位还是该由你来坐。”
高旭愕然一呆,随即笑道:“莫说笑了,从小到大每次秦先生考较这理政时策,定国之论,都是你比我强,要论兵法韬略,我便更是望尘莫及了。呵呵……也就是在书画这些小节,兴许能叫我占个上风。”
他说到这里,忽见高昶双目凄红,直直地盯着自己,不由奇道:“阿昶,你怎么了?”
“大哥可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母后宫外的墙脚下捉蛐蛐儿么?”
这话让高旭又是一愣,淡淡一呵:“都是当年淘气而已,没来由的,突然提这个做什么?那么久,记不得了。”
高昶道:“大哥不记得,我却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也不知斗了多少次,每每胜的却总是我。”
“唉,你也知道,这般搏戏我最是不擅了。”
“不!大哥并非不擅搏戏,是你每次都挑弱的、小的,把善要的大个头全留给我,哪里还有不赢的道理。”
高旭抬手轻轻在额角捶了捶,笑道:“是么?这可真记不得了。”
高昶又将他手拉住,语声颤然道:“大哥莫要在假作不知了,我当日还小,尚不明其中之意,后来长大些便已了然。那时大哥已是太子储君,却处处让着我,护着我……所以,莫说什么文治武功,大哥你仁厚,只这一条便抵得上千条万条的好。”
他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高旭却也红了眼眶,紧握着他手:“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夏社稷积弱,民生艰难,要的不是什么仁厚之君,须得有俊杰之才,大刀阔斧,清除积弊,方可澄清玉宇,还百姓安乐,挽救祖宗的江山基业。所以……这皇位只能由你来坐。”
“大哥……”
“莫再说了,我本就不愿做什么皇帝,勉强从之,不但无寸功于社稷,反而连自己也慢慢变了,如今这样自由自在的反而像回到了从前,不是挺好么?”
高昶心中不忍,又劝道:“就算大哥不愿复位,好歹也要跟我一起回宫去,总也有个照应。”
高旭闻言却忽然沉下脸来:“莫胡说,‘双龙不得见’,自高祖爷爷始,历朝历代都将这规矩看得极重,你又不是不知,怎的还这般执迷?今日一见许是上苍安排,可我若是回了宫,朝堂之上如何交代?天下百姓又将如何议论?到头来是你坐蜡,到时恐怕连这兄弟之情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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