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侯的“真情流露”,引得众人连连叹息中,也有近半数的人暗中冷笑不已。
当年他嫁这个越四公主时,可是寒酸之极!要知道,当年他之所以嫁这个女儿,可是奉楚王之令来羞辱公子泾陵的。
此时他装出如此深情,实令人好笑啊。
这个越四公主名字叫“遗,可见,这个女儿从来都不招他待见的。他这番作态,做给晋侯看吧?
越侯哭诉到这里,转过头去看向泾陵。
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朗声道:“遗儿不行,幼失其母,嫁君之日,又遇强匪!幸君垂怜,珍宠忍让。请君受我一礼。”
泾陵哪能受他的礼?
两人同是君侯,而且,他还是自己夫人的父亲。
因此,他连忙站起,慎而重之地还以一礼,薄唇一扯,道:“君侯言过矣。”
越侯与泾陵客气了几句后,转向卫洛嘱咐道:“遗儿,即为人妇,当以夫家为荣。”
卫洛低头,轻声应道:“诺。”
至此,越侯已是志得意满,他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朝榻上走去。
这是的他,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红光满面,哪里还是一个三流小国君侯的模样?分明是信心满满,气势张扬。
越侯坐回榻上,兀自含着笑,满足的看着卫洛和泾陵。
他暗暗忖道:那贱婢不识好歹,没有想到她的下贱女儿,竟为我越国招的如此强援!我越国依附于楚国多年,与晋有深仇,如今楚国已失霸业,晋国势日强,我每每思之,心中如焚。幸好有了这个女儿,幸好有了这个女儿啊!
是了,听闻我这女儿还想着独自霸占晋侯后宫,此事怎么可行?说不得,散宴之时得多加教训了。
转眼他又想到:听闻这个女儿有宗师之勇,有国士之智,怪哉!她居越宫时,连字也不认得,怎么会有这许多才能的?
不过,这一个问题,连泾陵也想不通,越侯想了想,便把心思按下,只是得意的看着坐在主座上的两人。
卫洛慢慢向自己的榻几走去。
她不用抬头,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泾陵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是那么陌生,那么的冷淡,同时,还有着莫名的复杂和难堪。
泾陵瞟了一眼突然之间,变得无比陌生的卫洛,心中一阵阵翻绞,他的眼中,不断地出现四年前的那幕!
他带人围杀她的那一幕!
是了,当时自己见她晕死过去,没有下令补上一刀。所以她没有死。
他刚想到这里,脑中便不受控制地浮出一个念头:幸好,幸好当年没有补上那一刀,不然,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小儿了?
这个念头是第一时间,最先浮出他脑海的。
泾陵迅速地把它甩到脑后。
他无法想象,当年看着自己的武士,自己的侍婢被围杀,当年被他惊吓晕死的卫洛,这些年来,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呆在他的身边?
刚想到这里,泾陵又甩了甩头,把这种复杂的,理也理不清的思绪抛开。流光?_碎影
不一会,大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直过了一会,泾陵才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有点沙哑的说道:“继续问难。”
一个吴国贤士了起来。
他朝着泾陵叉手行礼后,转头看向越侯,声音一提,纵声说道:“贵女公子以为,她智勇超群,可独占后宫。此种事,君候如何看来?”
越侯等的便是这句话。
他站了起来,朝着那贤士叉手言道:“我这遗儿年少无知,所言实是不当。诸位君子休要在意。”
说罢,他转向卫洛,皱眉喝道:“遗儿!你不过一妇人,岂能与丈夫同?你幼失管教,之长大后有不羁之念。且速速收回!”
这一下,连她的亲生父亲也在教训她了,这个妇人,应该收回她的固执吧?
众人迅速地转过头,齐刷刷地盯向卫洛。
端坐在主位上的卫洛有点恍惚。
她清楚地感觉到,泾陵对她的疏离和冷淡。
她已心乱如麻。
在众人地盯视中,无数人的期盼中,卫洛慢慢站了起来。
她站起身,朝着众人盈盈一福,轻声说道:“妾刚与生父相认,心神激荡无法自抑,请容许妾身告退。”
说罢,她转向泾陵,说道:“夫主,请容许妾身告退。”
她居然不战而逃!居然不正面回答她的父亲的质问,直接逃避!
众人频频皱眉,同时想道:妇人终究是妇人,哼,定是胆怯了!
泾陵没有回头。
他淡淡的,声音僵硬地回道:“可!”
卫洛樱唇颤抖着。
她垂下头来,低低地应道:“诺。”
她慢慢向后退去。
在她的前面,跪坐在榻上的泾陵,身形如山,笔直而沉稳,却有着冷漠和疏离。
这一瞬间,她与他,竟是隔得这么远,这么远。
慢慢的,卫洛退出了偏殿。渐渐的,大殿中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灯火,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他,都已远去。
第五卷 凤翔云天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封地
卫洛离开大殿后,浑身已没有了半点力气。
她在晋宫中晃荡了一阵后,慢慢向公子府走回。
时已入夜,新田街很安静,偶尔才可以看到行人出没。
卫洛来到寒苑,呆呆地坐在大石头上,半天半天都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她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马车声,剑客们的脚步声,隐隐的说话声。
卫洛愕然回头,看向主殿方向,泾陵回来了。
他没有呆在王宫,也回了公子府么?
卫洛望着灯火通明的主殿,许久许久,连眼珠子也没有动一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知道,泾陵一定在那里等着她,他在等着她上前去,去告诉他当年所有的一切。他在等着她去倾诉,去告诉他,当年被杀之事,她早已无阴影。她现在呆在他身边,是因为爱着他,她没有恨的。
他更在等着她去坦白一切。
对于泾陵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怀疑了,她既然是一个庶出的,传说中连字也不识得的越宫公主,那么区区四年间,怎么变成今天这般模样的才智,见识,都从哪来?她与时人完全不同的举止行为,又是从哪里而来?她的母亲是怎么回事,她的父亲,她在越宫中的童年是怎么回事?
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可这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她都无法回答。
她想过,要不要编造出一个师傅来。可是不行啊,以泾陵的聪明,他稍一调查,便能知道从他劫杀她,到她抵达泾陵府这段时间中,她的一切所作所为。
除非她告诉他,她是一个后世穿越而耒的灵魂。只有说出真话,才能解释一切。
借尸还魂一说,这时的人也相信的,巫者的记录中也有的。可是,它是做为一个可怕的,被诅咒的,一出现便意味着苍天的惩罚,如日食一样恐怖的灾难而存在于世的。它在时人眼中,甚至比日食还更可怕。
那是鬼啊,一只鬼,借用人的身体,学着人的语言,动作,生活习惯,潜藏在人群之中。
这事光是想想,就很可怕很可怕了。
这事,就算是二千年后,也不一定能为世人所接受,何况是现在这个蛮荒远古,迷信鬼神报应的时代?
不,不,绝对不能说!
宁可被他一生误解,也不可说!
任何人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的。
卫洛低下头,紧紧地搂着双臂,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后,是一个侍婢的声音,“夫人,君侯有令。”君侯有令?
泾陵主动找我了?
卫洛狂喜,她迅速地抬起头来,腾地一声站起,冲出几步,眼巴巴地看向院外声音传来处。
这时,那侍婢又说道:“君侯令大夫为夫人诊脉。”
脚步声响,两个侍蜱领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走了进来。
卫洛怔怔地看向他们的身后飞
黑暗中,他们身后空寂寂的。
卫洛垂下双眸。
大夫走到她面前,示意卫洛重新坐回大石头后,为她诊起脉来。
恍惚中,那大夫阴啊阳的,脏啊气的跟她说了好几句听不懂的术语后,躬身告退。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卫洛还处于恍惚当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木然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向着主殿方向走去。
她不能解释,也无法说清越宫中的一切。可是,她不想这么躲藏着,见也不敢见他。
最主要的是,见不着他,她的心里慌得很。
恍憔中,脸色苍白的卫洛,已来到了主殿外。
主殿外,火把早已螅灭,只有一个幽幽的烛光,在泾陵的寝宫中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