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紧紧地握着义信君的手,身子微侧,半躲在他身后,借他的半边身子挡住了这些虎狼之眼。可是,这样一来,那些灼热的目光并没有稍减。众权贵看了几眼卫洛,便看向义信君。看了几眼义信君, 又看向卫洛。竟是比刚才还要火热了几分。
就在卫洛烦不胜烦的时候,义信君头一抬,桃花眼中光芒如刀,冷冷地射了过去。他这目光一扫,看美人看得痴迷的权贵们悚然一惊,同时收敛了视线。
卫洛终于舒服些了。她略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绿豆眼。却是齐侯正在紧紧地盯视着她。齐侯老眼昏花中,没有多少欲念。有的只是一些不悦和轻视,还有隐隐的厌恶。他朝卫洛瞟了两眼后,抬头对上义信君,目光转为喜悦地说道:“君已回,甚好!孤已备好酒宴,今晚为 义信君接风洗尘。且进城吧。”
“谢君侯。”义信君朗声应诺后,向齐侯行了一礼。
一礼罢,齐侯在几个嬖人的服侍下,走向他自己的马车。而义信君则牵着卫洛的手,再次上了马车。
以齐侯为首,车队慢慢向城内驶去。车帘早被拉下。卫洛倚在义信君的怀中,一动不动。纵使隔着车帘,她也可以听到外面喧嚣而来的欢呼声 ,以及议论声。这些声音中,提到最多的便是她了。做为一个被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妇人,她的美色已是传奇级别。所有 的人都渴望能眼见为快。可是刚才齐侯亲迎,道路被军士给塞得满满的,这些普通百姓,游侠儿想要看上 一眼,实艰难无比。现在,要不是碍于齐侯的马车在前面,盔甲全身的军士们也列在两侧,只怕已有人求见了。
晋都新田。公子泾陵已经连续三个月都呆在军营了。实际上,自从蔡大家得金离开后,他便日夜宿在军营中,亲自操练他的披甲之士。
这样的公子泾陵,令得他的属下既高兴又不安。高兴是他如此重视武力,手下精兵日益增加。不安的是,他久久不归府中,至今还没有子嗣。他虽然没有娶妻,但是府中被他宠幸的妇人并不少。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妇人怀孕。可是前几年,怀了他的孩子的妇人,多暴病而死。这几个月中倒有了一个没有暴死的妇人,可那孩子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现在,他老呆在军营中,都不宠幸妇人,这子嗣一事,便是众臣的心腹大患啊。因此,这一天他刚刚回到府中,刚刚在书房中坐下,众贤士们便纷纷进言。
公子泾陵静静地倚在榻上,垂眉敛目,面无表情的任由众臣下一阵唠叨。直到他们唠叨尽兴了,他才转向一个食客,问道:“可有外事上禀?”
那食客上前一步双手一叉,朗声回道:“齐公子轶已在回齐途中,秦太子衍在我们的帮助下,已逐步站稳。楚境内尚无消息传出。”他说到这,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三公主于委岭多宴宾客,XX夜之欢,与秦人亦来往密切。”那食客说到这里,抬眼悄悄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俊美的脸上依然沉寂而冷,整个人带着一种冰寒,令得每一个走近他身边的人,都不自学的紧张起来。此时,他听到他最疼爱的妹子的事后,表情依然没变,那食客还在惴惴不安之际,公子泾陵冷冷地声音已经传来,“实说便可,不必猜度我意。”这是一种指责了。
那食客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愧来。他连忙头一低,叉手应道:“谢公子教我。”他清了一下嗓子,又说道:“齐义信君在回程时,途遇盗佐埋伏。”他刚说到这里,表情沉冷的公子泾陵嗖地一声,身子坐了个端直。
他这个动作太突然了!突然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顿时,众食客面面相觑。公子泾陵刚一坐直,便对上众人的目光。他仿佛知道自己失态了。便从几上端得酒樽,晃了晃后,身子再次倚回榻上,徐徐地说道:“详说可也。”
“诺。”那食客继续说道:“义信君显然早知有伏,不但向处至那里借得战车剑客,还严阵以待,一路驰车而过。”他说到这里,便又小心地向泾陵公子打量而来。这一打量,他便对上公子泾陵森森盯视的目光。
当下他迅速地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最后,义信君于林中纵火,烧得盗佐伤亡数十后,不战而退。”他说到这里,声音便是一顿。
直过了好一会,公子泾陵有点沙哑的声音才徐徐传来,“继续”
“然”
“楚公子不离大肆传扬义信君及其姬之美。据闻楚王曾有心动之言。”
“蔡侯之使刚进临淄,因对当时还在新田的义信君有不敬之语,被齐侯割耳扔出。蔡有厌言。”滔滔不绝的报告声中,书房中变得很安静,非常安静。
公子泾陵低着头,任透窗而入的阳光,冷冷地照在他的脸上。现在是六七月间,明明阳光似火,可是投射在他的脸上身上时,却分明显出了几分冷意,寒气。这股冷意和寒气,令得众食客更加喘不过气来。明明外面火热似火,可是他们只觉得书房中沉寒如冰。
半晌后,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传来,“善”这是要他们退场了。众食客早就等不及了,一个个躬身退出。他们刚一退,药公便大步走了进来。他手一挥,示意左右都退下后。来到公子泾陵面前,向前一跪,五体投地,沉声说道:“这三月中,公子不近妇人,不露欢容,可是还在念着月姬?”药公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失望,和无比的恐慌。
公子泾陵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无此等事。”药公却不依不饶,他头一抬,昂然说道:“这三月中,公子所宠之姬有七人。然,此七妇进帐不过一刻,便被公子赶离。敢问公子可有此事?”药公刚说到这里,泾陵公子便嗖地一声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药公,沉喝道:“妇人之事,我自有主张!公过问我内苑之事,床第之事,不免管之过宽。”他说到这里,竟是不等药公反映过来,袍袖一扬,便大步走出了房门。
第四卷 有凤清啼 第一百七十章 如斯美景,神仙佳客,何策去风波?
转眼间,卫洛到齐已有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中,她一直老实地呆在义信君中,不曾参加任何宴会,连街也没有上过。
可饶是这样,每一天,都会有悄悄潜入府中的各国游侠被人扔出。
她的美名实在太响亮了,整个齐都,人人都在谈论着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这个美妇。这些游侠便是被她的美色吸引而来的登徒子。
至于那个最大号最强大的登徒子——白衣剑客,这阵子仿佛消失了一样,基本看不到他的行踪。有时卫洛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就此离去了。
对齐人而言,义信君虽然年少,可从他这两年的经营看来,他完全称得上一代能臣。虽然经常有针对他的旧臣莫名其妙死去,可是齐国这两年来行施的政令,令得百姓收入,侯室收入明显增加,整个国家在诸国间的影响力,也有明显上升。
这样一个并不昏聩的权臣,居然愿意花如此大的代价换来一姬,可以想象,这姬是何等的倾国倾城,何等的惊世之艳了。
现在是八九月了,天气中已带了一些凉气。
卫洛懒懒地躲在后花园中,不能出府,无所事事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义信君的后苑中——这是她个人的后苑,除了少数的侍婢,便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在。没有姬,没有妾,没有任何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存在,除了她。
这样的后苑,令得卫洛很有热情改造一番。
因此,她指挥侍婢,把后苑细细地清理了一片,连树枝也修整过。草地更是,她还在后面的花园中,用石头垒出假山,从后山引出流泉。在树与树之间,并排布上秋千。这秋千,当然是素回来后,与她一起晃悠着玩的。
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她令侍婢们围着后花园中的大湖,用碎石铺整出几十步长的边沿来。这边沿因铺上了鹅卵石,她便可以赤足踩在湖水中,伸手去探采那亭亭盛放的荷花。
湖中本来有一个亭子,有回廊相连。她把湖水中漂泊的碎叶树枝全部清去后,弄来一叶扁舟。然后,她把磨盘状的木制几弄到扁舟上。竹子做成的舟排容易渗水,榻会被打湿,于是,她用矮小的木头固定在上面,弄成凳子代替榻。
这种日子,很是逍遥。
逍遥得卫洛都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她每天一睁开眼,便是兴致勃勃地冲到后苑中,想着还要怎么改造。
这期间,义信君给了她大量的黄金,珍珠和刀币等钱物,任她驱使。可卫洛都没有动用。
她不想给他添加负担,再说,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最好的华府,也只是暂居之地,没有必要太过认真。
这一天,义信君从外面急匆匆地冲回府中。
他华美的脸上挂着深深的忧虑,那高挑的浓眉,那狭长的桃花眼,也盛满阴沉。
可是,这所有的所有,在冲入后苑时,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