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这个白隐梅!”墨廿雪怒了,“她还要不要脸了?”
浅黛同情心重,抹了一把眼泪,“秦婉兮真可怜,刚从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转眼间又摊上了这等祸事。昨晚秦老爷被气得中风,又毒发了,最后还是被抬着出去的……”
“那秦婉兮呢?”墨廿雪怕她承受不了这重重打击,怕她还如之前一般,动辄用绳子了结性命。
浅黛摇头,“不知道,没有人说。”
“我出宫一趟……”墨廿雪脚下生风地往外走。
秦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宋家也得到了消息,彼时宋远道尚不可置信,听完家丁的话,瞪着眼道:“你说的是真的?”
家丁一连串点头,确保此事千真万确。
宋夫人搭住他的手,有点万幸地吐出一口气,“幸好昨日与秦婉兮和离了,要不然咱们家只怕又多了天大的麻烦。”
宋远道有点不悦,他是不喜欢秦婉兮,但对夫人的冷漠还是觉得很不认同,他招手让家丁下去,家丁才一转身,他突然又问:“宋玦呢?”
家丁有点惶恐,继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回老爷的话,昨日夫人走了以后,公子突然问下人要了一坛‘千日醉’,还……还没醒……”
“混账!”宋远道听完,怒而一掌拍在桌上,“那个酒喝下去至少醉三天!谁有那功夫等他醉完?”
不论宋家人对这事的态度如何,只要宋玦不亲自出面,难免都会受到世人诟病,说他宋家人心凉薄,以后宋玦再娶,只怕会变得很困难。
宋远道心里转悠几番,又道,“罢了,我去吧。”
第三十五章 绝境中开出花来
宋远道赶到现场之时,一切已经太迟。
曾经的秦家,幽都的利场上叱咤风云的秦篆,尸首已经冷了。
没想到生前风光显赫,死后却落个如此凄凉潦倒,便宜的棺椁一盖,便入土为安。
而这最简单的葬礼,也耗尽了秦夫人和秦婉兮身上最后一点贴身的首饰。秦夫人哭得眼睛肿成核桃,一边哭一边骂,骂的是杨昭槿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也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人的自己。
秦婉兮却无泪。
棺木已经入了土,几抔黄沙细细地填。已经请不起多余的人了,那群举办葬礼的人,定是得了杨昭槿的授意对她们漫天要价,彻底逼穷了她们孤儿寡母。所以秦婉兮随着寥寥几个能干的汉子亲自在填土。
树倒猢狲散,秦家的下人家丁,随着她们一道出来的,也都趁着年轻各奔前程去了。
“秦夫人。”
秦夫人伏在地上悲声地哭,泪眼昏花里听到一个叹惋的声音,她抹了眼泪一瞧,正是宋远道,一颗心沉入谷底,凄凉地喊了声:“宋大人……”
宋远道点点头,望向挥着铁铲的秦婉兮,她不哭不闹,平时那样懦弱胆小,可真到了这种关头,却勇敢得让人敬重和心疼。
他不禁叹息道:“婉兮,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宋家没福气……”
人走茶凉,闲话无益。
秦婉兮放下东西走过来,翠绿的罗裙上污泥斑斑,一张清秀的脸又苍白了许多,“宋大人,您有何贵干?”
“婉兮,秦家遭逢此劫,我心中也很悲恸,”宋远道摇头,“秦老爷既已入土,那便如此吧,只是你们如今母女二人无依无靠,若是不避讳旧日恩怨,我可以将你们……”
“不用了。”秦婉兮打断他的话,神情有点灰白淡漠,“宋大人,宋家一点也不欠我们的。您不用做到如此。我们秦家,风光几代,也有自己的傲骨,从来不接受不明不白的施舍。所以,不需要您的好意。”
是好意是歹意,她已经分不清了。
“你……”
秦婉兮直接拒绝,“您公事繁忙,请回吧。”
一个曾低眉顺目地唤他“公公”的女子,在一转身之后,突然变得六亲不认,甚至不可理喻。宋远道内心有点落差,但不可否认,现在的秦婉兮确实多了点说不清的味道……
只怕儿子将来会后悔。
宋远道摆手离去。
秦夫人一直在他走后许久,才挣扎似的坐起来,“婉兮,你为何……”
“母亲,”秦婉兮劝阻道,“我们往日便是太和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懂防人之心,才会落得如此地步,如今怎能再轻易接受这些所谓的好意善意?”
秦夫人含泪点头。
秦婉兮跪下来,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道:“爹走时,脸色发黑,唇也是紫黑色,全身痉挛不止,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杨昭槿狼心狗肺,女儿不能让这样的人逍遥法外。”
“可你拿什么和他斗啊?”秦夫人想的是:若你还是宋家的儿媳妇,也许还可以……
秦婉兮最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她的想法,可她却无法认同,“母亲,天理昭昭,天网恢恢,纵然是告到天子名下,我也要纠察到底。”
既然人生已经这样艰难,那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她决不能让白白地让亲者痛、仇者快。
……
墨廿雪出不了宫了。
就在方才她心急如焚要出宫之时,被墨汲的禁卫军强制扣下,现在正跪在宣勤殿门口,墨汲既不召见,也不放她走。
她便跪直了膝盖,在外边大喊:“父皇!你出来!你放我出去!”
墨汲被喊得心烦意乱,将奏折扣下,揉着眉心道:“朕这个闺女,真是被宠坏了,什么浑水都敢趟,她不晓得这件事是她沾染不得的么?”
“皇上的意思是……”李公公迟疑一句,不敢妄议朝政,转口道,“老奴去劝劝公主。”
墨汲点了下头。
日头渐午,炎夏的烈日强光不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公主能忍受的,但墨廿雪就是倔,死活不肯松口。李公公摇着拂尘,绿衫长袖掩着灼热刺目的阳光,墨廿雪一袭白中隐粉的流纱轻绡,固执地不挪动分毫,眉上雪额淌下晶莹的汗水,一滴一滴……
“公主殿下……”墨廿雪是李公公看着长大的,要说心里疼、嘴里爱的,那是一点不输给幽皇,李公公见到这情景自然心疼了,“您赶紧起来吧。”
其实李公公自己也知道,墨廿雪的骨子里有和幽皇墨汲一脉相承的叛逆与倔强,她想要做的事,轻易不能撒手,就像对温如初一样。
光滑的大理石又热又硬,咯得膝盖肿痛,墨廿雪咬牙坚持,“不行,父皇要是不放我出宫,我就死也不起来!”
“您这是何苦来,何必与皇上较劲?”李公公凑上前来,蹲在她身前,“公主,皇上方才已经松了口了,您现在可以离去了。”
“就算能走,也不能出去,我才不走。”
李公公环视周遭,继续压低尖细的嗓音,“公主,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先假意答应,回头走了再想办法私底下出去不成么?”
墨廿雪眼珠转了转,私以为这是个可行的法子。
李公公趁热打铁,“公主,这件事皇上本来是不想您插手的,现在幽都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不明,秦家倒台的背后是一些您看不透的东西……老奴可要嘱咐公主一句,秦婉兮是公主的同窗,公主关照几分尚可,但千万不可多生事端,这些年为了平衡底下的暗流,皇上很不容易,您要切切体谅皇上多年的苦心哪。”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墨廿雪觉得很有几分道理,摸着下巴看了看李公公,“您要是不去当使臣真是埋没人才了。”
说罢,她撑着地起身,向李公公道了谢,摸着膝盖走了。
禁军果然没再拦着,墨廿雪热得出汗,纱衣直接贴在了身上,露出小臂隐约朦胧的轮廓,玉腕上殷红如血的朱砂记,明媚灼艳。这对于某人来说,当然是种甜蜜的折磨。
幽都的皇宫并非密不透风,有一处防卫松懈的死角。皇宫的东南边角,因为有条城中河蜿蜒而过,水面在此处正好呈宽阔之势,两岸过去很不方便。谁也不愿守着这种地方,因而即使派遣了禁军,他们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慵懒不干正事。
而河这头有一株挺拔高大的榆树,要是爬上去,纵身一跳,便能约过宫墙的第一层。
墨廿雪常年爬树,这自然简单,没等到那心不在焉的守军发现,她已经刺溜上了树,气喘吁吁地伏在树干上,先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再说。
“喂。”
身后有人叫她。
墨廿雪心思一凛:不会吧,我可是在树上……
她抱着树干往后瞧,先看到一片玄色衣袂,她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苦着脸求饶:“禁军大哥,我……我有急事儿,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下,我等下就回来,保证不惹事,你,你别告诉我父皇。”
“这么听话?”那人的声音很低沉,似是在调笑。
荫晴的树影,凝着浅浅的碧痕,树干晃了晃。
墨廿雪脱下手腕上的玉镯子,一手抱住树干,一手往后边伸,“这东西,你先拿着,我办完事,回来给你更多好东西。”
“公主,你这是在贿赂我?”
“你……哎你这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今日本公主要事缠身,平常哪有本公主贿赂人的时候,还要低三下四地求你这个小喽啰。”墨廿雪有点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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