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分了!她们是故意的!”花巧恍然。
很明显,她如今能知道就是人家故意放出风声,存心让她们着急的。
“不要紧的,不过是一场注定要错过的寿宴。”
说话间陆昭锦已经走入内室,将新制的二十盒昳容膏整齐地码放在梨花木小匣里。
“怎么会错过呢,您可是五品的命妇,正经八百的叶侯世子妃,奴婢特意问过了,您在受邀之列的。”
“在列不意味受邀。”陆昭锦笑着摇摇头,反问道:“我顶着这世子妃的头衔,可不论叶家中馈还是大小事务,哪个予我插手了?”
看着花巧兴冲冲的模样迅速蔫儿了下去,陆昭锦心思五味陈杂。
这就是叶夫人的高明之处。
先让你听到风声,没日没夜地准备起来。
待你觉得自己终于能扬眉吐气,飞上云端的时候。
再将你狠狠拽下,摔入泥沼。
前世的自己就如花巧一样兴奋紧张,打听出来太后喜欢苏绣,苦熬了几夜才绣了一张福寿图绣屏。
直到要入宫时,才知道自己“抱病在身”,压根不在受邀名单上。
本以为能凭自己的本事博得贵人一声好,没想到,全是徒劳。
“小姐,小姐,叶家这么对您,您还给他们家人治病!”花巧气得口不择言,死死咬着下唇才憋了回去。
“花巧,叶家早就病入膏肓,而我要治的,是自己的心。”
陆昭锦摩挲着梨花木匣上的雕纹,唇边逸出柔和的笑意。
“走吧,带上匣子,我们今日还得回一趟家。”
花巧迷迷糊糊听不甚懂,小姐的心受伤了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紧跟着小姐的碎步便生生止住,花巧看清状况立时喝道:“大胆!你们竟敢阻拦我家小姐!”
“世子妃莫要为难我们,是夫人让您留在府中的。”守门的几个家丁也是战战兢兢。
这位世子妃打进门那天起就没消停过。
斗小姑,拗婆婆,顶夫君,好似她生来就不知什么是女子的柔顺妥帖。
可她却还好生生地做她的世子妃,反而让郡主等人都吃了有口难言的亏。
这样的人物,他们哪里敢惹。
陆昭锦含笑道:“我不为难你们,先派人去牵马套车吧,夫人那边,我会派人回话的。”
“这……是。”门房的人刚走,陆昭锦就派花枝去了叶幼涟的绣楼。
话也不多,只是简单一句:为三爷配药,郡主若想尽份心力,可以代劳。
叶幼涟恨得牙根痒,举起茶盏却砸在了自己房里丫鬟的脚下,怒声呵斥,让花枝快滚。
“陆昭锦,我们等着瞧!”
等花枝颤巍巍地回来时,陆昭锦已经坐在马车上,帘幔也未曾掀开,便听女子柔柔一声:“出发吧。”
门房的人开门送走了马车,却还纳闷地嘟囔道:“真是见鬼了,世子妃怎么知道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马车里花巧也是这么问的。
“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禁足,也只能是出自那刁蛮郡主的手笔。”
那叶幼涟被她用马粪耍了这么多天,如今通过方七知道了昳容膏,现在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正恨她恨得牙痒痒呢。
没直接冲到桐音楼跟她大吵大闹,只耍了这么个手段恶心她,已经是轻的了。
陆昭锦笑容清雅,解释道:“而且她们母女现在对幼澈的治疗过程是避之不及,自然不会沾染他的药方。”
“小姐真聪明!”花巧瞪着大眼睛认真道:“我也要变得很聪明才行。”
“你呀,已经很聪明了。”主仆二人调笑间,马车停在了陆家大宅门外。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陆平闻讯,匆匆从宅子里跑出来。
一进大堂,陆平就担心地唠叨起来:“您这样成日往娘家跑,只怕叶夫人那儿不好交代啊。”
“您不必担心,我今天来也的确是为了给幼澈配药的事。”
陆昭锦让花巧将木匣放到一旁,又道:“算日子三师兄也该忙完铺子的事,这是二十份,您先保管着。”
陆平眼睛一亮。
这匣子里可不单单是白花花的银子,更是掌握无数人命的朝局消息。
“大小姐放心。”陆平应了声,亲自将木匣子收到了左侧一副书画后的暗格里。
“对了,我让秦风递话,不知您收到没有。”
见陆昭锦颔首,陆平才道:“大小姐所料不错,您昨日给昭宁的那只青波玉瓶果然也被偷了,昭宁那小子气得不行,正嚷嚷着要回叶府学武功呢。”
“他学什么武,父亲传他的银刀医术还没练得通透。”
陆昭锦摇头笑了笑,正要去陆家药楼抓药,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男孩子惊慌失措的嚎叫。
“是昭宁!”
匆匆往院子里跑去,陆平吓得也是惊呼一声。
倒是陆昭锦步子止在院门口,声音冷冷:“真的是你!”
第八十九章 :烈焰
“小师姐救命!就是这个怪人偷走了玉瓶!”陆昭宁被“怪人”提溜在手里却还不老实地张牙舞爪,乱叫不已。
“先生可还记得我?”陆昭锦拎着裙角跨门入内,摆手止住陆平喊人的话头,淡淡道:“还请先生先放下他,我们入内详谈。”
披头散发的“怪人”动了动毛茸茸的头,刷地松开了陆昭宁,站到了陆昭锦身前。
“小师姐!你干什么!”陆昭宁获得自由却没有逃跑,而是堵在了怪人与陆昭锦之间,“小师姐你快跑!”
“不妨事的,昭宁别怕。”陆昭锦心中感动,安抚地拍了拍他肩头,“他是承影观的道人,不会出事的。”
“道人?”陆昭宁和陆平这才注意到,这怪人虽然整个人都乱糟糟的,但穿得的确是件道袍。
陆昭锦见怪人不为所动,翻手从袖中取出一卷金针,掀开一角阳光下金芒一闪而过,“观的后山有条清溪?”
“啊!”怪人突然弯腰,抱住头大叫不止,花巧终于认出了他的面貌,“呀!是那个疯乞丐!”
“小姐,她是来找您治病的吗?”。花巧看见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昭锦进屋的疯乞,疑惑皱眉。
“而且那天,他也不是穿的道袍啊。”
陆昭锦将人安顿在凳子上,草草写了张方子塞给陆昭宁:“快去,熬好了送来。”
“衣服当然是抢的。”陆昭锦用灯火炙烧金针,随口应道,手指已经熟稔地找准穴位扎入金针。
“大小姐……”
陆平是头次见陆昭锦施针,眼睛蓦地瞪大。
大小姐究竟藏了多少锋芒,这样熟练的手法,绝不是十天半月能练成的。
“平叔,劳烦您去取一盆香灰来,再让人开一坛陈年烈酒泡上菖蒲桃叶端来。”陆昭锦行针间隙,吩咐道。
这次行针耗时颇久,加上疯乞偶发的抽搐,让陆昭锦更加难尽全力。
万幸疯乞体质极为强悍,意志力也非比寻常,每次都靠着求生本能硬抗过来,给陆昭锦帮了大忙。
香灰盆就放在眼前,陆昭锦遣退了众人,独留自己撤针。
“老先生求生意志极强,但这次请不要压制,我撤针的一霎毒瘤就会自行涌出体外,听懂了请抖三次眼皮。”
疯乞紧闭的双眼剧烈地抖动三次,陆昭锦长吁一口,身形几转,四十九根长短不一的金针几乎同时出现在她双手指缝间,人也在同一时间闪到另侧。
一种滑腻得恶心的声音从疯乞身体里响起。
仿佛是一只蛆虫蜿蜒爬行在粘腻的液体中,令人闻之欲呕。
陆昭锦退避到内堂,赶忙道:“老先生,请不要压制,让它们出来。”
“噗噗噗!”破空声不断,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香灰之中,也砸的铜盆叮咚响。
半刻钟后,大堂突然响起“嗤啦嗤啦”地声音。
陆昭锦从内堂走出,只见那疯乞直挺着脊背,单手托着酒坛倾倒。
酒水如柱晶莹剔透,在半空划出一道亮丽弧线精准无误地落在香灰中,盆里顿时发出沸水蒸发般的刺耳声。
香灰中蠕动着一只只如烧红烙炭般的晶红小虫,在清凉酒水浇灌下灰飞烟灭。
一坛酒水浇尽,铜盆里才聚起小半碗多的一洼酒水。
“烈焰蛊。”苍老的嗓音从疯乞丐蓬乱的头发下响起,嗖地一声,掌中酒坛已经砸在门框之上,摔得稀碎。
“大小姐!”守在门外的陆平几人迅速冲了进来。
花巧哭喊着扑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你干什么!”陆昭宁有些色厉内荏,但还是撑在陆昭锦身前,“我,我们可是刚救了你!”
疯乞丐全未将众人举动放在眼里,大手将桌上药碗抓起,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便坐在桌旁,一言不发。
“没事的,老先生初次排毒,郁气集聚而发,这是常态。”
陆昭锦拨开众人,轻声吩咐:“平叔,你带着昭宁他们先出去,再命人收拾一间上房出来。”
送走几人,陆昭锦才将木门阖上,就听身后响起低沉声音:“你这女娃,还怕老夫恩将仇报不成?”
“老先生言行不羁,”陆昭锦瞥了那碎成陶土渣的酒坛,含笑道:“昭锦是怕您急于复仇,耽搁了之后几次的排毒,加重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