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安静一瞬,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陆氏说什么?太后像没有听清一样看向身边的赵嬷嬷,赵嬷嬷也是一脸茫然。
她们年岁都大了,根本绕不过这个弯来。
陆昭锦不急不缓,将挎着的紫檀木盒递给內侍,由太后身边的几个嬷嬷手手相传,递上前去。
“太后娘娘看了这个,自会明白。”
赵嬷嬷是最后一个接盒子的,她按照规矩先一步打开验看,却在瞬间怔住了。
满满一盒子的蝴蝶盘扣,个个精致小巧,如蒲扇翅膀的羽蝶,欲飘飘而起。
赵嬷嬷侍候太后和两位公主多年,怎么可能认错,这就是山阳公主的盘扣,必定是她亲手做的!
“怎么了?”太后满不在乎地看向赵嬷嬷,似乎没想过会磨蹭这么久。
登闻鼓响,不可不理。所以她本想着的就是尽快处置了陆昭锦,再才操办皇儿的丧事,然后尽快扶持太子的登基。没想到,赵嬷嬷会是这样一幅为难的表情。
“太后……”赵嬷嬷深深看了陆昭锦一眼,捧着紫檀木盒子呈递上去。
太后连同呼吸一起定住了。
“盘扣……”她喃喃,随后猛扑过去,抓起一捧盘扣细看,“青瑛你快替哀家看看,替我看看,是不是,是不是?”
“太后您要注意身体啊,这……这的确是,是公主当年创下的那种盘法。”赵嬷嬷点头。
山阴出走时竟然带走了这么多的盘扣,她是想留着思念母亲和姐姐的吗?
太后骤然惊叫:“陆昭锦!我女儿在哪儿?!我的山阴在哪儿!”
老人踉跄着走下台阶,赵嬷嬷赶忙将盘扣盒子交给身旁的太子,冲过去扶着,太后还在喃喃:“对,对,就是你,承平就是从你那儿得到的蝴蝶盘扣。”
太后几分激动,先前她被皇帝和长公主说服,不再追查此事,可现在陆昭锦送上门来,她还抱着灵位,她说要给母亲伸冤?
太后一怔,母亲?
“你,你是山阴的女儿?”
陆昭锦站了起来,将灵位捧到太后眼前,并没有回答:“太后娘娘,请您看清楚,家母的名讳。”
太后看见这陈旧且廉价的牌位,仿佛见到了女儿一般心中大怮。
自己的女儿身为最尊贵的嫡长公主,怎么能用这么廉价的木料,怎么能流落在外。
“太后……”赵嬷嬷看着陆昭锦坚定冷酷的小脸,已经想通种种关窍,提醒道:“名字。”
太后眼中泪花模糊,浑浊的瞳孔逐渐聚焦在祁阳二字。
祁阳,祁阳,不是山阴,为什么不是山阴?
她的山阳一直留在她身边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捂着心口大声质问。
太子则垂头看着怀里的蝴蝶盘扣,和在场的大部分人一样,想明白了事情原委。
陆昭锦的母亲,是这些盘扣的制作者,是真正的山阳公主。
而现在宫中的那位,那位山阳长公主,恐怕就是当年毒杀姐姐不成,“忿而自尽”的山阴公主。
只是那真正的山阳公主是怎么逃出宫去,还生了孩子的事,就要靠陆昭锦来解释了。
大殿之上,众臣都是屏息凝神,尽力缩小存在感,好像没有听到这件秘闻一样。
毕竟当年山阴公主自尽其实是假死的消息就已经够劲爆的了,现在还闹出了一场双生公主互换身份的滔天巨案,这样大的皇家丑闻,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好。
场中就只有太子喘息不匀,若不是身后的文士轻死死拉住他,他几乎要扑上去了。
陆昭锦,陆昭锦不是为了他。
陆昭锦根本不是为了他。
她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洗雪沉冤,她是为了让长公主的恶行昭告天下。
而父皇在世时,是绝不会允许这种皇家丑闻大白于世人面前的。
所以,所以她才帮助自己夺得皇位,她才选在这个时候击鼓鸣冤!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太后主导一切的时候。
太后为了让女儿得到应有的尊荣,为了弥补女儿,才会不顾一切。
所以,从绿绮引他宠幸叶幼涟,到给卫贵妃送去毒药,再到现在这一刻,一切都是她的精心设计。
时机如此巧合,让他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这种最残忍的解释。
太子看向死死拽住他的文士轻,似乎从他焦急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怜悯,一丝,嘲讽。
真是可笑,他竟然还认为陆昭锦是爱他的,是为了他才做出这场大局,才做下这些大逆不道的事。
士轻,其实你也很想笑吧。
太子心中那颗小小的黑洞正在无限扩大。
不平,他不平。
他哪里比不上五弟,哪里比不上叶幼清?
为什么父皇喜欢五弟,昭锦喜欢叶幼清,就是没人喜欢他,没人!
太子被妒火炙烤,勾起了一丝阴狠的冷笑。
没关系,没关系,他就要当皇帝了。
只要他成为了至尊,就没人能拦着他了。
“皇祖母,您还是请姑姑来一趟吧。”夏承贤上前一步,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提议道。
“来人,来人!去把,把长公主叫来!”
第五十七章 诡辩
长公主听说卫贵妃去了乾祥宫,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可突然响起的登闻鼓却吓得她周身一颤,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没过多久,就有禁军封宫,她便知道,大事成矣。
可每当她陷入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时,那该死的登闻鼓总会响起。
“到底是谁!”长公主怒喝,从屏风后走出,命人去瞧,回禀时,她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散去。
“夏承安,你敢骗我!”长公主怒喝,惊觉自己上当,愤怒地想冲出门去,却被禁军拦下。
此刻新帝未定,就是她这样的天潢贵胄才不能妄动,必须等候传召。
长公主忿恨,一边忧心陆昭锦到底知道多少,她抱着祁阳的牌位又到底是想干什么。
“太后请殿下上殿。”长公主终于出了囚笼,却心中忐忑,想打探些什么,但太后身边的嬷嬷眼观鼻,没有人敢透露半个字。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这些都是太后身边的亲信,她们的态度,就是太后的态度。
陆昭锦,陆昭锦,这个贱人,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长公主行来,碰巧撞见了被禁军护送进宫的瑞王与其他几位皇子,他们是来守丧的。
夏祁月立刻瞪大了眼睛。
“姑姑勿动。”长公主耳边响起瑞王的声音,可眼前那堪称明艳的男子一直保持微笑,何时开过口。
“这是唐逍遥教我的秘术,姑姑稍安勿躁,祁阳的儿子的确已经死在了京兆尹后衙。”瑞王和一众皇子同样微笑向长公主行礼,神色正常,与她擦肩而过,但声音未停:“接下来就全靠姑姑自己了,一旦事情有变,请姑姑带上玉玺,从西华门出宫,与我汇合。”
长公主攥紧拳头,什么叫事情有变?
难道太子会不顾她的一双儿女,直接处置她吗。
夏祁月突然站住,望见瑞王消失在转角的背影,瞬间想透一切。
都是因为陆昭锦!
太子和叶幼清都对陆昭锦情有独钟,原本她以为看在叶幼清的面子上,陆昭锦不会真的跟她撕破脸拼死拼活,可现在牵扯到了祁阳,陆昭锦一定会与她不死不休!
所以,只有夏承安获胜,她才能得到一切,一旦事变,她就要献上玉玺,才能与他汇合。
夏承安,好个夏承安。
他是早就算好了这步退路,请等着自己上钩呢。
长公主冷笑,很好,这是那她当刀使。
不过,祁阳活着的时候都没能斗过她,现在留下一个贱种,就想改变一切吗。
长公主昂首挺胸,被嬷嬷们带到乾祥宫的偏殿,因为大殿已经开始为皇帝治丧,由太子主持。
众臣此刻对新帝的人选自然是心知肚明,唯一让他们不解的是,瑞王的态度有些出人意料。
因为此刻的瑞王竟然分外谦恭,没有一丝一毫与皇位擦肩而过的惋惜不服,同其余几位皇子一样跪在灵前泣不成声,让群臣看得都有些心酸也为他不平,难道瑞王没有过半点儿怀疑?
要知道,废太子的言论越演越烈,只要再过几日,恐怕他就是主持这丧事的太子殿下。
而皇帝的突然驾崩,让这一切都成为泡影。
即使是群臣都暗中有所怀疑,怎么瑞王此刻却温顺得跟小猫似得?
难道他们都看错了,瑞王只是平时阴狠猖狂了些,但并没有觊觎皇位之心?
再看太子那一反常态的冷酷表情,大手一挥便将皇帝身边包括郝公公在内的所有內侍下狱刑讯,众臣心里直打鼓,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登基在即,却心性大变,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
“母后。”长公主入殿,扫过陆昭锦和几个做见证的宗亲,神色淡漠。
“祁阳,”太后坐在正坐上,唤了声。
“母后,儿臣在。”长公主上前,目露疑色。
陆昭锦嗤笑一声:“真是厚颜无耻。”
长公主眉峰一挑,冷喝:“放肆!陆氏,你这是同婆母说话的态度吗?”